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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我永远的痛
 
 
修改时间:[2016/06/14 23:07]    阅读次数:[424]    发表者:[起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弹指一挥间,又到了那个铭刻在我心头让我苦痛让我愧疚的日子——农历五月初八。

  2012年农历五月初八,夜幕低垂的时候,我的父亲终于抛开所有的烦恼和牵挂闭上双眼休憩在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天,成了父亲生命的休止符,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从天而降的沉重的惊叹号,成了我一生永远的痛。

  四年前,桃花含笑绿草青青春意正浓的时候,父亲去看春台会大戏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在了人家的厕所,人事不省,送街道卫生院诊疗后神志清醒行动自如似乎已完全恢复正常,只是吃得少,老是打嗝。

  谁知道,这就是父亲梦魇的开始,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吃的愈来愈少,身体越来越消瘦,动不动就卧床休息。看到父亲的光景,我们都很着急,四处求医问药,陪父亲去大医院检查治疗,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无力回天,父亲已到癌症晚期,一向乐观豁达的父亲终于走向了人生的末路。

  那年端午节,父亲没有去采艾叶,没有去折柳枝,没有再去踏着晨露去他劳作了一辈子的庄稼地里转转,也不能吃一口清香扑鼻的粽子,他甚至连一汤匙稀饭也难以下咽,喂他吃饭,他极费力地蠕动喉结,咽下去的少,吐上来的多,如此反复,一大口稀饭或牛奶竟成了父亲嘴边的念想。大哥见了,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他说他看到我们喂父亲吃饭的情形,不由得想到了父亲小时候喂我们吃饭的样子,我们长大了成人,父亲却要走了,他一时间心如刀割便痛哭失声。

  咽不下饭食的父亲,就那样不言不语地蜷缩在炕上,有时昏迷,有时清醒,清醒时就睁眼抬起软弱无力的手做些让人看不懂的手势,或者在别人说话时费力的摇头或点头。端午节以后的三天,父亲就这样躺着坚韧地等待着,在北京打工、外地上学的的孙子孙女回来了,儿子儿媳到齐了,女儿女婿外孙子外孙女都到了身前,五月初八的下午,父亲最后一次享受了合家团聚的天伦之乐,吃力地睁开双眼向身边的亲人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又昏睡过去。

  五月初八的傍晚,夜幕低垂的时候,父亲猛然张开双眼,抬了一下右胳膊,脸上出现了一抹淡黄。堂叔悄声说:“都别出声,你大要走了!”然后他左手托着父亲的下巴合拢着父亲的嘴,右手由上到下抹了一把父亲的眼脸,父亲便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接着,按照堂叔的嘱咐,我们打开窗户,焚香烧冥钱恭送父亲的魂灵从窗口升天而去,据说有门神扼守,亡魂不能从门里出入,因而必须打开窗户让父亲的魂魄散去。

  接下来就得办丧事,丧事是在风雨中进行的。自父亲离世的那晚起,连续三天,天降大雨,时疾时缓,疾如瓢泼盆倾,缓时似珍珠断线,似乎上天也在因痛惜父亲的离去而垂泪。村里人都说,要子大生前是个热闹爽快的人,咋一过世就让天不停地下雨,莫非怕咱大伙把他儿子吃穷了!村里人说得不错,父亲的确是个热心肠的爽快人,谁家有急事有困难他都会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也因此受到了村里人的喜欢和尊敬。至于父亲辞世后天下雨怕吃穷的事,当然是村里人的玩笑话,天道有常,岂非人力和魂灵之所为,不过是老天动容要给父亲的丧事营造一些凄苦悲怆的气氛罢了。

  按照农村的*俗,亡人去后亲属的祭奠分“做七(每隔七天祭奠一次,从‘头期’到‘尽期’共七七四十九天)祭”、“百日祭”、“周年祭”。父亲辞世后,从“头期”到“尽期”、百日、一周年、二周年、三周年的每一个祭奠日子,我都会提前回家参加祭拜,在父亲的灵位前,秉烛焚香,奠酒献茶,焚烧冥钱,叩首跪拜,让袅袅升起的香烟和飘浮天际的灰烬带着我的哀伤和愧疚去另一个世界告诉父亲我对他的思念,向父亲传递姐姐、哥哥和我以及家人们平安健康的消息,父亲泉下有知,应该会感到欣慰吧。

  岁月如歌,生命如河,父亲三周年时我写给父亲的那篇祭文还墨迹未干,我却又一次来到五月初八这个岁月的码头上。今年的五月初八,应该是父亲离世四周年的祭日。按照农村*俗,三周年一过,亡人祭日时便不能全家人聚在一起设灵位摆供品秉烛焚香叩首跪拜祭奠,我也不能在袅袅香烟冥钱灰烬中寄托哀思了。但无论如何无论什么时候,五月初八这个日子我都不会忘却,它已成了我永远的痛。这一天,我会找个时间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地、静静地回味逝去的岁月,咀嚼父亲留给我的生命中的那些片段,想着想着,我不禁心海波涛汹涌眼泪夺眶而出,被岁月掩埋的那些记忆碎片又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1990年,我高考落榜,暑期去村里的麦场帮父亲晒粮食。下午,晒干的粮食要装进麻袋(细长的袋子,牲口身上驮)让牲口驮。装好麻袋,扎好口子后,父亲弯着腰把袋子的一头搭在自己肩上,让我把另一头抬起后他再直起身肩扛袋子然后搭到牲口身上。我弯腰去抬麻袋,抬了两次都没抬起,父亲责怪道:连个麻袋都抬不起,还不好好念书,不文不武的,将来你能干啥!

  我以几分之差高考落榜,心情本来就不好,被父亲奚落几句后更觉愤懑,便顶撞起父亲来:就你能,你能得很怎么还要别人帮忙!

  我一顶撞,父亲也来气了:你滚远,我就不信一个人把麻袋搭不到牲口身上!

  父亲说完,把麻袋按稳,弯腰单膝跪地把麻袋的一头搭在肩上,再用两只手托住落在地上的另一头,然后腰部用力想把麻袋扛起来。父亲虽然累得喘着粗气涨红了脸试了几次,最终还是失败,但他并不气馁,接着又试了几次,又失败了。最后一次,父亲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把麻袋扛起,他先抬起麻袋落在地上的一头,然后抬起筛糠一般打颤的右腿,晃了两下才把麻袋搭在牲口身上。那一刻,父亲大口喘着气脸变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我却在一旁冷眼旁观。我那时真是太任性了,看着父亲如此辛劳如此拼命却不管不顾,我还能算是一个儿子吗?想起这些,我愧疚极了。

  1991年寒假,我生了一场病,不阴不阳的就是不见好转。父母慌了,筹钱为我治病,寻医问药,换了几个大夫中药西药都试过了总是不见好转。母亲急了,又多方打听,听人说离家十几里的马鞍山有位医生医术精湛能妙手回春。母亲回家一说,父亲二话没说拿起一根棍子就上路了。虽说只有十几里路,但要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翻过两座山越过三道梁也不是件寻常差事。那时正值数九寒天,我能想象得到,怒号的寒风里,纷飞的雪花中,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身穿黑色破棉袄的父亲宛若一篇亲情文字中的标点,又如同一支乐曲中的音符,在严寒中释放着温暖在小路上播撒着大爱。

  2001年秋,阴雨连绵,西汉水暴涨。我妻生育儿子时在校外租用了民房,民房里得睡热炕,就需要柴草。父亲听说后,就不声不响地把两包柴草搭在家里那头灰毛驴的背上,然后牵着毛驴走了几十里的山路,走到卤城河河边时,正当河水暴涨,一些行人望而却步掉头回返。父亲为了不让他的小孙子睡冷炕,毅然脱去鞋子牵着毛驴走进齐腰深的河水中,一步,两步,三步——,父亲牵着毛驴缓缓地向前挪动着。快到对岸的时候,毛驴身上驮的柴草底部被河水浸湿了,毛驴身上柴草的重量增加加上柴草在河水中浮力的牵扯,毛驴走不动了,甚至有被河水冲走的危险,父亲急了,猛子里趟着河水走到毛驴身后,大喊一声的同时尽全力用肩膀将毛驴一推。毛驴上岸了,父亲却浑身湿透了。这些情形是后来我才听说的,想不到父亲为了我和儿子,竟不顾年老体衰冒这么大的险遭这么大的罪!

  还有2003年,2008年——

  这样的琐事,这样的片断,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却都在五月初八这样一个联结点上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豁亮起来,都在激荡着我的心海摇曳着我的心旌,把父亲的身影和音容笑貌重现于我的眼前,让我温暖让我感动,使我弥久难忘永生铭记。

  今天,又是五月初八,我不能秉烛焚香祈祷我的父亲在那边安康快乐,也不能焚烧冥钱给我的父亲让他手头阔绰足以去买零食买茶喝,但我却觅得些许清静将记忆的珍珠串联了起来,然后用这不甚整齐的文字写给我的父亲,相信冥冥之中父亲会体味到儿子的思念之情寸草之心的。其实,有些话有些事我早在13年写的悼文和15年写的祭文中说过,似乎有些重复。但我以为,生活本来就是一种重复,在平凡而简单的重复中才显示出生活的真意来,亲情也只有在重复的咀嚼中才能有更深的体悟。

  四年的思念和痛楚,让我更加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父爱如山” !

  五月初八的夜幕快降临了,手按键盘隔窗凝视苍穹,我的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写在父亲四周年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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