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还会自豪于在龙眼树的大树荫底下圈一块空地作自己的果园;那时候,我们种大的毛桃树还没被妈妈砍掉;那时候,阿灿还只顶到我的腰,而我踮起脚尖,刚好能让自己的屁股够到单车的座包;那时候,我们都还以为自己很大,世界很小…… 阿灿说:“你有崇拜的人吗?” 我说:“有啊!释迦牟尼!” 我说得很漫不经心,但见他若有所思,忽然想问: “那你呢?” “那我崇拜的人就是释迦牟尼和你……” “你认识释迦牟尼吗?” “不认识,拍电影的吗?” “嗯,拍过不少……”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崇拜我,但我喜欢那种在他的世界里当英雄的感觉。因为我,他才可以被允许在膝盖深的小溪里洗澡。因为我,他才可以捞到小溪里拇指大的鱼。因为我,他才可以大半夜的打着手电筒去捉那些还没蜕壳的蝉蛹…… 妈妈说,夏天的夜晚不要打开门窗,灯光会引来蚊子和飞蛾。但我们却喜欢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开着窗和阳台的门,然后亮着所有的灯。再然后,一起等!我们不在乎什么飞蛾和蚊子,我们在乎偶尔会飞进来的知了。甚至我们不在乎为了抓住它,把房间的灯都给砸坏了……如今我不懂的是我们当时为什么喜欢捕蝉。是因为它们有翅膀吗?但我们总喜欢偷来妈妈的菜篮子,反过来一盖,作它们的牢房……或者用妈妈缝衣服的线绑住它们的一条腿,放它们去飞。但其实无论你把线放多长,它们都无法飞得很高很高。或许对它们而言,这样的线已太沉重了,但我却早早地明白了,每一个有翅膀的生命,都不能拥有整个天空…… 爷爷说:“哥哥比你大六岁,我给五块钱你们两个人分,你知道该怎么分了吧?” 阿灿说:“知道!” 我在一旁愣是没想明白该怎么分,但这不太重要,重要的是阿灿拿到了我们的五块钱零用钱。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我14岁,你8岁,我们有5块钱,你说你知道怎么分,到底该怎么分啊?” “爷爷说你是哥哥,那不是交给你来分就行了吗?” 原来这就是答案,我小小的心智终于有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切身体会。有时候,我们真的会不自觉地把问题想地太复杂了…… 我说:“那好!我四块钱,你一块钱行吗?” 阿灿:“行!要告诉爷爷吗?” “不用,这是我们小孩子的事……” 就那天,我第一次骑单车载着他去了小镇街尾的音像店,用四块钱买了两张beyond的盗版磁带。他坐在后座上,似乎很幸福、满足的样子。一只手帮我拿着磁带,一只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角。 阿灿说:“前面那里停一下车,我要去买冰棍吃。” 没多久,他就拿着两根五毛钱的冰棍屁颠屁颠地从小卖铺里走出来,我有点惊喜他竟然也买了我的一份。 我说:“不是有一块钱的冰棍吗?” 阿灿:“怎么?你要吃一块钱的吗?” 我笑了,只是笑了。那一刻觉得生活真美好,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他,都觉得对方对自己真好…… 我说,不能骑车了,先走着,吃完冰棍再说吧…… 我想起裕波说过,小镇新开了一家照大头贴的小店。 “你知道大头贴吗?” “知道,贴身份证上面的对吧?” “没,很少有人会贴这样的大头!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可我冰棍还没吃完……” “没事,我吃完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店开在哪里,只是想着下一个路口或许就能发现…… 原来生活有了期待是一件美妙的事,就像人生忽然有了梦想,无法预知的未来就像是一条萧繁自若的长街,你走走停停,仰望每一个橱窗,寻找的不一定是华灯逸彩,也可以是甜酒小菜…… 阿灿说:“到底有没有这店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有点小,得找……” 哥哥说:“你想像我这样吗?” 阿灿:“不想!” “不想的话就得好好学*,暑假作业得写!知道吗?” 我总觉得哥哥这样为教育牺牲自己的行为很需要勇气,但我更多地感慨于时光的荏苒,是他提醒了我们,生活中有些事是我们不得不去做的,还有,夏天就快过去了…… 阿灿无力地趴在阳台上,手中的铅笔在夕阳里,影子又粗又长。 我说:“一共有多少页啊?” “38页” “写了几页?” “8” “嗯,不错,换我来!” 十四岁那年生日,我跟走过的成长岁月道别的时候,说:“再见!” 但道别了怎可再见,这一生再精彩也只有一次童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