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像我这样生性消极的人,欢乐只是瞬间,寻找生命的安静,以期拉长不悲不喜的状态,是生活交给我的一项长达几十年的任务,这也渐渐成为了我的生活哲学。 几十年,我就在这种安静、挣扎、再安静的波浪里逐流。我期望安静能够长久些,但期望总是不得,当一段短暂的平静被打破,生命便进入一种漫长的挣扎状态,很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想拼命抱住头顶上方水面飘着的那块木头所要经历的窒息,之后稳稳当当的喘几口气,如果安静再长些,还要贪婪的看看头顶的白云,欣赏尽日的余晖。 据说今天有雨。雨天,多好,忙碌收敛,兵戈不进,微小的生命也蜷曲躲避在草叶之下,静静的生存。争吵着的夫妻不再相互埋怨,淘气的孩子用手遮着额头跑回家中,雨滴与万物奏鸣的音乐浑然天成。虽然没有三两好友品茗读书、斟酌学问,却也安生自在,偶得半日闲暇。 可是,雨始终未至,只留些乌云从天东遮到天西。乌云下,还是那副忙碌的场景,三轮车突突突的喷薄黑气,小贩和顾客为了一瓣老蒜吵吵嚷嚷天翻地覆…… 世界是忙碌的,似乎人人都在争抢着什么。交通信号灯尚未转绿,一个男人就面带匆忙的走了过来,他身材矮小,肚子却如皮球般向外突出,还好有一根皮带紧紧的勒着,我莫名担心,缺少了那根皮带将会发生些什么。他就是老李。 很长一段时间,老李在我心里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他拥有三家工厂,每家工厂上万工人,手下有六个经理,他形容这六个人是驱动他这架马车齐头并进的六匹壮马。 看得出他们是壮马,每次汇报工作,他们就将身段放得很低,于是屁股就很不协调的在身后凸了出来。我总在想象着一个场景,老李手里甩出一条像蛇一样的长鞭,抽打在某个圆滚滚的屁股上,于是那屁股的主人就猛的一用力,拼命向前冲去。 老李是个人物,他的名声响遍半座城市,那一半不知道的,都是刚刚涌入这座城市的打工者。 老李说他见过大海,那是在美国西海岸,和省长老弟一起坐在一架沿着悬崖飞翔的直升机里,悬崖之下就是一波波汹涌的海浪,悬崖之上矗立着一座美丽的灯塔。他深情地描绘着海浪拍在悬崖上的情形,白生生的右手除了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在皮球一般的肚子上轻轻地弹着,那手,像海浪拍打着岩石生出的一朵白色浪花,众人似乎陶醉在他深情的眼神里,带着崇拜、敬仰。 交通信号灯尚未转绿,一个男人就面带匆忙的走了过来,它像在争抢什么,他身材矮小,肚子却如皮球般向外突出,还好有一根皮带紧紧的勒着。接着,一辆车冲到了他的身上,那条皮带断了,然而他的肚子什么也没发生。老李喜欢干净,他死的也算干净,他的血都流到了肚子里,流到了脑颅里,他躺在那里,白生生的手上蹭了一片灰尘。 老李像一颗大树一样倒了,他的倒下是很多人的不幸,他的工厂倒闭了,三万余名工人像决堤的潮水,冲出工厂,涌向其他城市。与老李有往来的官员们因为也失去了一大块收入而怏怏不乐了好些日子。而他手下的六匹壮马,也很快被别人牵走了。 于我而言,老李的死值得哀悼,他让我懂得了他在我生命里的分量,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它改变了我生命的方向——你可以不遵守法律,但是你不能不遵守交通规则,不但要遵守,还要随时左右?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