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记忆的深处有一个影子,摇摇欲坠却又固执的矗立。它像是张开的巨大羽翼,挡住所有灼眼的光芒和暴烈的骤雨。岁月将他的外壳一层层剥去,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光鲜的外衣被风雨侵蚀,内心的温暖从不曾散去。 那扇木质的大门上,如今已布满了尘埃,蛛网在哪里一层层重叠,挂着卑微而顽强的生灵,那扇门里,曾经装着一个多么浩大的空间,承载着多少美好的往事? 老屋静静地站在那里,寒来暑往,春秋交替。像一个苍老的灵魂,庇佑着他身下的生命。 爷爷当年很壮实,跟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农民一样,胸中涌动着滚烫的热血,脑中燃烧着渴望幸福的火焰。爷爷上过学,但因为家中的条件无奈地放弃了学业,早早地跟着祖父做着零散的木工。那个时候修建房屋,不像如今这般正式,却又神圣。先要请来风水先生算一下方位和吉凶,确定具体的落址和朝向。但那时与现在相比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在那个矛盾动荡的时代,土地最值钱却又是最廉价。 房屋落成之后,要请专门的木工为自己的新房做一整套门窗木工家具。祖父当时是村里的木工好手,附近村落的人新房建成都会叫爷爷去做家具。爷爷跟着祖父去过很多的地方,为各式各样的房子做过木工,遗憾的是,在木工方面爷爷没有天分,甚至说显得笨拙。所以祖父去世后,爷爷便放弃了木匠这份营生,转而投身到了为亡者超度的行当当中。我曾听爷爷感叹,若它能够得到祖父的真传,那么自己老屋的所有木质品装潢都应该是出自自己的手。我无法理解那一份遗憾,那或许是那些年代独属于他们的执着。 现代的房屋影影幢幢,构成一座座宏伟而冰冷的钢铁森林,楼上楼下人声鼎沸却又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邻里之间门户相对却又终年难得一见。现代化的房屋多了绚丽和庄严,又多了冷漠和薄凉。 乡村老屋的修建没有砖石混凝土,没有钢筋起重机。那是一项人力称雄的工程。一块块大石在汉子们的吆喝声中被妥善地安放。建房是一个劳累的过程,却也充满了和谐。周围的邻居自发地前来帮忙,而主人家只需要一顿热乎的饭菜和凉透的茶水。邻里关系是一种纯洁的爱,默默付出和热情扶持是每一个村落的传统。在那个年代,每一座简单却又精致的土坯房,都是一个村落的智慧和劳动结晶,每一块沙石泥土都蕴满了最质朴的魂灵。 时代的浪涛滚滚而来,将老屋打得支离破碎,将村落变得冰冷沉寂。现代化是社会经济的进步,也是对乡村感情的重大冲击,一座座老屋的垮塌,带走的绝不是一代代新生的城镇人,而是一份份真切的感情,一层层土坯的破败,跌落的也不仅仅只是曾经的辛劳和汗水,那是一个个笑容的离散。 时光悄无声息地从残垣上爬过,将光辉变得暗淡,把温情浸成冷漠。 上次回老家,特地去看了一眼老屋,墙上的泥土层已经几乎完全脱落了,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石块,尘土和幽寂的味道轻轻传出来,哪里面还是否播放着童年? 时光吹塌了老墙,也吹皱了山村,吹动了现代化的潮流,也吹散了温情。 我静静看着这垂垂老矣的长者,沧桑的双眼不知道眺望向何方,干皱的嘴唇发出轻轻地呓语。那具苍老的躯体做过了多少的春夏,温暖了不知多少颗简单的心灵,如今,再也挡不住风霜。 他留恋地看着远方,目中延伸出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