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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童年的故事
 
 
修改时间:[2016/05/26 10:07]    阅读次数:[506]    发表者:[起缘]
 

  遥望童年的故事

   童蒙幼稚,天命所养。人们常喜说“金色的童年”,是说童年生活如鲜花般美丽,如银河般灿烂,幸福极了。其实大千世界,众生芸芸,相亦万千,哪能都是“金色的”?比如我之童年,正遇今人谈其色变的“文化大革命”,又因了父亲过早地离开人世,而失去“金色”;又因家中生活拮据而对幸福充满幻想。至今想来,我之童年,或者说我们那一代人之童年,由于时代和社会的琢磨,虽没有富丽堂皇的金泽,然而与今人相比,我们更富有故事,更富有大自然的恩赐。

  我对童年生活的记忆,始于父亲长辞后。那时虽然家中人丁兴旺,但常常被缺粮、缺煤、缺钱的问题困扰,母亲为此日夜愁眉不展。我和同龄的伙伴们人虽小,却懂得用自己的力量替父母分忧。那时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秋收季节,跟大人去远郊的农田里拣麦穗;冬天,胳膊上挎着个小筐子,手中拿着一个小耙子,在烧过的煤堆里扒煤核;有时在垃圾堆里拣骨头和破烂,交给收“破烂的”换点零钱补贴家用……

  那些童年的往事早已深埋在记忆的幽奥处,成为生活的沃土;也许正因为是记忆中的一片沃土,才能滋润着以后的生活。红袖家园的呼唤,让我们童年时期的生活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其中有悲哀的故事,也有灿烂的故事,这里只能摭拾一二,以飨文友。

  一 长兄为父

  大约5岁时的一天夜里,我被母亲凄惨的哭声惊醒。迷梦中我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久卧病床的父亲抛下没有工作的母亲,抛下未成年的哥哥姐姐,抛下不谙人事的我和弟弟,魂归黄泉了。

  记得送了父亲的灵柩回来后,我的大哥抱着书包象怕被人抢去似的,紧紧地抱在胸前,脸上淌着伤心的泪水。母亲坐在他身边唉声叹气地劝说着,又象是乞求他做什么事。蓦地,大哥象赌气似地转身把书包塞进火苗暗淡地炉膛里,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去。母亲却再也忍不住低声呜咽。

  后来我才知道,刚念初一的大哥为了我们,在母亲的劝说下,忍痛放弃了他酷爱的学业,到建筑工地当了泥瓦匠。

  那年大哥十五岁,正当花样年华,正当在母亲的关爱下无忧无虑地学*、玩耍。可是,父亲故去后,母亲需要“顶梁柱”,我们需要“父亲”,生活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肩上。就这样大哥为了我们,毅然告别了他的花样年华和锦绣前程,承受了“父亲”的使命,用他尚未成年的肩膀撑起家中一片天。

  按照中国人的传统,长兄为父。

   二 拾麦穗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全民经济计划供应,粮食按国家核准的定量购买。我们新疆乌鲁木齐的粮食供应比列是3:7,30%是细粮(小麦面粉),凡人丁兴旺的人家都缺细粮。听人说,农村收割过后的麦子地里会遗下许多麦穗。如果去拣麦穗,可以解决家中缺细粮的困境。当然了,农田不属于我们这些城市的穷人,农民不会欢迎我们的“侵蚀”。用不好听的词说,我们是要去“偷麦穗”。母亲毫不犹豫地决定带我去远郊农村拣麦穗!

  夏收的季节,天还黑着,我就被母亲叫醒。我们沿着一条小河执着地向前走,河水静静地流淌,月牙儿轻轻地站在天边,怜悯地撒下皎洁的光辉;小星星眨着明明的眼睛,友好地陪着我们走啊走啊,终于困乏了,隐去了,拜托那位最大的启明星把我们领到目的地。

  晨曦微微,我放眼望去,嗬!好阔的田野啊!尚未收割的麦子还在垂头沉睡,已经割过的麦地里,麦秆茬子有一掌高,饱满的麦穗撒落在其间。

  “别望了,快拣吧!”母亲蹲在地里催促着。

  我应一声蹲下身子,右手拾起第一根麦穗放进左手的布袋中。就这样低着头拾啊,拣啊,小小的蚂蚱在眼前蹦来跳去,我顾不上和它们玩耍;美丽的花蝴蝶在我身边飞舞盘旋,我顾不上和它们嬉戏。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站得很高很高,炽烈晒得人脊背热烘烘的。我左手的布袋已经鼓鼓囊囊约莫半袋子,拎起来有些重量了。

  “嗨——”远处传来声声长吼。

  我抬头望去,是公社社员出来遛马,发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在偷马儿或者是羊儿的粮食,一边怒冲冲扯着嗓子呵斥,一边骑着马,扬着马鞭子向我们冲过来。

  拾麦穗的人们呼啦一下蝗虫般从地里飞出来。我第一次见这种阵势,吓得不知所措。“快跑!”母亲一把揪住我的胳膊飞奔起来,逃出麦地,跑进一片沙枣树林,才瘫坐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同来的人们惊魂甫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撵我们的“凶神恶煞”们并没有追上来,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惊惧就在这爽朗的笑声中一扫而光。

  今天的拣麦穗到此结束,惊魂已定,大伙儿席地而坐,掏出自带的玉米面发糕或是白面馍馍和着水填充饥瘪的肠胃。

  当我们顺着来路返回时,太阳比“凶神恶煞”还要残酷,喷射出的光刺眼灼热,简直对我们要斩尽杀绝。这一路上的难受劲儿无人可以描述,我几乎想喊:“妈妈,背背我吧!”可是母亲佝偻着脊背,驮着母女俩拣满麦穗的布袋……

  远郊农民丰收的季节里,我们天天如此。虽然脚底板磨出了水泡,双手被麦芒茬子扎得血痕累累,可是当托人把拣来的麦穗磨出50斤面粉时,当家里的饭桌上摆着白面馒头时,当母亲不必为家中缺粮而惆怅时,所有的的累啊,疼啊,都已经被满心的喜悦所代替。

  那时我们每天要走多少路?没有人计算过。后来母亲告诉我,拣麦穗的地方就在昌吉,我着实吓了一跳,乖乖,从乌鲁木齐到昌吉的路程约30公里,现在乘汽车也得跑好久啊!

  那个时代,那个年月,想起来真叫人心中如打翻了五味钵儿,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叫后人去想吧!

  三 故乡的河

  我的故乡在乌鲁木齐西北郊。

  故乡的河很小,如果从飞机上看,它小得如同一条蚯蚓,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身影。其实,那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源自上游水库,天山的雪化成丰富的清泉,以永恒的流速、永恒的流量在渠中倾泻,流向下游农田。它的名字叫“和平渠”,渠中的水清澈得看得见水下的石板和漂亮的鹅卵石。和平渠穿城而过,便成为我们儿时的嬉戏之所。

  它小,我也小,记忆更小。我的家就在河岸右边的一座平房中。

  夏日清晨,太阳彤红彤红的,人们陆续从睡梦中醒来。我喜欢搬个小凳子,坐在河边的歪脖子树下读我的树。流水哗哗,书声琅琅,如同一曲美妙的高山流水。

  太阳跑到人的头顶上的时候,灼亮灼亮的刺得人筋骨慵懒,我和伙伴们穿着小背心、小裤衩,噗通噗通跳进河中嬉水,洗去一身的热气,真痛快!

  小时候,我怕水,两手拄着水底不敢松开,两脚向上扑腾着踢水,狗爬似地向前爬行。所以我直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游泳。

  不远处,两道水闸把小河切成两半。水流缓了,水量小了,站在河中,水才到我们的膝盖。指头般大小的鱼儿欢快地扭动着身姿,在鹅卵石中玩着捉迷藏。黄昏,夕阳把西边天映成红色,褪了色的红太阳将半个身子伸出山尖,恋恋不舍地望着小河。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河边乘凉唠闲话,小河津津有味地听着,发出潺潺地笑声;孩子们挽着裤腿和袖子,用自制的小网子,追赶着?倘煌缬蔚男∮愣??『永钟朴频乜醋牛?犊斓匕镒判∮愣??/p>

  夜幕降临了,大人们拍拍裤子后的土,拉上自己的孩子回家了。

  河边一片寂静,小河恬恬地打着鼾声流过我的家门。星儿,月儿,慈祥地守护着她。

  四 乐土

  我家的屋后,横卧着一条蜿蜒逶迤的山带。山上既没有突兀的奇石,也没有苍翠的松柏;既没有绿茵的草坪,也没有赏心悦目的鲜花。它只是一座座光如馒头的小山连绵而成的山脉。在我的记忆中,主峰山上仅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昆虫和一个坟坑,但那座辽阔的山地是我儿时的心灵与大自然相濡以沫的极乐之地。

  儿时,每当夏日黄昏,山顶上撑起一抹欲冉冉西坠的夕阳,映染得蓝天象哈萨克少女的彩裙那样绚烂,引人遐思;成群的燕子穿着黑色的礼服飞来飞去,时而在高空盘旋,时而闪电般从蒿草上掠过,啾啾地叫着,诱人神往。

  炊烟湮息不久,街上响起一个男孩子嘹亮的声音:“谁上山……”立时,就有十多个孩子响应着从家里跑出来,我也不放过这样的机会。

  顽劣是小孩的天性,放着平平稳稳的小桥不走,偏要自寻艰险,比赛着从河边的歪脖子树上跳过去,然后蹦蹦跳跳地来到山脚下,猫着腰,争先恐后地爬上山,开始我们惯常的游戏。

  那时的游戏玩法很多,都是从哥哥姐姐那里传承来的,当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创意。譬如偷西瓜、老鹰抓小鸡、数星星、钻麻花、踢电报、捉迷藏……游戏中穿插着童谣。

  有时,我们在山上捕捉蚂蚱一类的小昆虫。小蚂蚱身着花衣服,蹦蹦跳跳,还会飞。我们蹲着跟蚂蚱往前扑,用鞋子、帽子或手捂,捂住了比比谁的好看,就放生了;有时逮住一个“花新娘”(七星瓢虫),放在手心里喊:“花新娘,花新娘,你家着火了!”“花新娘”像是听懂似地,真的展开小翅膀“嗡”地一下飞了。

  山在我们的眼里,是大自然的缩影,我们童稚的心灵完完全全接受的是大自然和时间的恩赐,在这里,我们的生活丰富多彩。

  山顶一个三角木架旁有一个很大的坑,直径足有三、四米的样子,四壁光滑呈圆形似铁锅状。我们常常绕着坑壁赛跑,一圈一圈,越跑越快,身子倾斜着,但凭着惯性与速度的吸引掉不下去。长大后看见民间杂技艺人在木制的圆壁上表演“飞车走壁”,心中大不以为然,雕虫小技罢了。

  关于这个坑的来历,伙伴们七嘴八舌说法不一。有一种说法颇得我的赞同——据说这个坑曾经是一座将军坟。坑里埋着解放前牺牲的烈士残骸。后来有人检举说他是叛徒,于是“红卫兵”把他的遗骨挖出来抛掷荒野,便留下这个坑。坑的真实来历一直是个迷,但在我们童稚的心灵里埋下了那个时代的影子。

  玩累了,我们齐刷刷坐在山顶,眺望寻找自己的家。小河那边一排排人字顶平房密密麻麻,分不清哪是我的家,哪是他的家;遥远处有三幢楼房如鹤立鸡群,让我们好生羡慕,那些房子里有卫生间和自来水,住在那里的孩子父母不是干部,就是知识分子,每月领的工资很多。而我们这些住在平房里的孩子,多是家中只有父亲工作,母亲从农村来,没有工作。

  回首,只见天好高好高,夕阳早已消逝在山后;山好多好多,在朦胧的暮霭中隐隐静卧。我的心境顿如宇宙般空旷、豁朗,天是我的,地是我的,山是我的,我已经拥有一切,何在乎己住平房,彼住楼房呢?先前的荣辱感在大自然中被荡涤得无影无踪。

  告别山上的一切,我们带着满足的兴奋,一步步颠下山,各回各的家。

  夜幕徐徐罩住天空。

  五 宝葫芦的幻想

  曾几何时,代替父亲支撑我们全家经济命脉的大哥因为“派性”斗争被抓进了监狱。母亲的精神几乎崩溃,她的双唇每时每刻都在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说什么。我好奇又不敢问;我伤感又不敢发泄;我担忧又不知如何才能改变母亲的精神压力。后来母亲也许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惆怅和忧愤吧!她天天晚上去邻居家里一边唠嗑,一边做针线活儿。

  那时,二哥哥正是顽皮的少年,每晚要去找伙伴玩耍,姐姐已被送回老家投亲靠友。每晚的寂静常使我和弟弟疑心床底下、门背后会藏着坏人或吃人的妖怪,甚至班剥的墙皮也会让我们看着象怪物。极度的恐惧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呆在家中。于是我拉着弟弟的手,站在大街上放声喊:“妈妈——妈妈——……”

  黑黢黢的夜空中飘荡着我们惊恐凄伤的喊声,喊声中有两颗童心在颤抖在哭泣。

  后来的晚上,母亲不再出门,好心的邻居们每晚都来我家陪母亲聊天,家中有了笑声有了生气,于是晚上成了我们最幸福的时刻。记得邻居王奶奶的儿子,我们叫“王大哥”的,他的学识好渊博,又很会讲故事。有一天晚上,他给我们讲了一个《宝葫芦的故事》,那是一个神仙隔空变物的故事,不知道别人听了会怎样?反正我从此心中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神奇的宝葫芦比阿里巴巴还要科学还要伟大,人只要获得它,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啊。我一时对宝葫芦产生了幻想,明知道这是幻想,如果信以为真会被人耻笑,但还是偷偷地敲着黄色老葫芦瓜的外壳,渴望地呼唤:“宝葫芦,宝葫芦,给我来一碗红烧肉!宝葫芦,宝葫芦,给我来……”我真的好盼望葫芦瓜是一个宝葫芦,须臾间满足我的要求。

  唉,人太贫穷,太饥饿的时候,难免产生欲望……

  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那神秘的宝葫芦和负担沉重的童年象梦一样逝去了。故乡的河也已经干涸,儿时的乐土也已经成为楼房林立的住宅小区。回首往事,心中的酸楚万千,感慨亦万千。我的童年虽然没有金色,没有灿烂,可是儿时的我,为了生存,以我力所能及的力量顽强地同困难拼搏着,从而造就了一付自强不息,对一切充满信心的性格。其中的得失、荣辱更加让人回味,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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