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酿酒的村庄,今天出产的一坛酒,总是没有十年前窖藏的那一坛酒更能代表的起这个村庄。因为当深埋地下的那坛酒开启时,那味道已与今天的大为不同,当你认为那是“酒是陈的香”的缘故,其实除了一丁点细微的化学变化,那坛酒的味道所阐释的更多的是十年前的技艺与记忆。 乡音是身世的一种标识。越是在外多年的人,这种标识就越真实和古老。我和几个发小自高中之后便离开了村子,直到今天依然在外谋生。到了年下,我们回到山村,终于能把珍藏了一年的家乡话痛快淋漓的拿出来讲。可当我们真正交谈起来却发现,这些在外打拼者与时刻生活在村里的伙伴们语言上已经有了差异。几年过去了,这种差异越来越大:语音、语调、用词越来越不相同。令我惊奇的是,常年在外的人家乡话并没有多大改变,反而是时时刻刻生活的村子里的伙伴们语言发生了变异。 家乡话就是方言,方言的形成几乎会受到任何因素的影响,从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到一部电视剧、一台拖拉机,都会使方言发生细微的变化。邻居的奶奶告诉我说,我女儿说的话是软的,平时喝的水肯定比山里面软,我深以为意。一丁点因素的改变,都会造成方言的不同:譬如“盆子”这个词,我们乡的人读作盆子,而离我们很近的另一个却乡读作“棚子”,这种读音上的差别反映出的是生活环境、行为*惯、思维模式的差别。别小看一脉起伏的山峦,它往往已决定了你的基因序列,在你的生命里种下了某种蕴含大山性格的种子。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一种体现,方言的语音、语调及成词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渐渐的变化,我们往往能从这种变化中感受到文化的变迁,但是这种变化是缓慢的。一旦短时间内发生大规模变化时,往往是发生了“文化背叛”与“文化侵略”。 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学校里全是山里孩子,老实巴交,即便打架采取的也是原始的办法,拳头对拳头;初二开始,每个班分来了几个城里孩子,后来知道他们都是被城里一些学校开除的所谓“害群之马”,城里的学校没有一个愿意接收他们,无奈被父母送到乡下念书。从那以后,我突然觉得我们学校的气氛也发生了变化,首先是打架多了,不仅多了,还多出了砍刀、铁棍,甚至一向能镇得住学生的老师,对着他们在课堂上的胡作非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渐渐地,像我这样一心扑在学*上的所谓好学生,居然被硬生生的拉进了“斧头帮”或“学生会”两大派,这之后,老师们再也无法控制局势,甚至发展到某老师被打的头破血流;某老师上课时被人用大石头砸了窗户,还伤了几位女同学的恶性事件。这就是某种形式的文化侵略,这种侵略造成的后遗症是村里的年轻人打架形式的改变,他们再也不计后果,一旦开打并非擦破点皮那么简单。原来十几年间,从未听说过乡里有人违法犯罪被抓进监牢,而这些年各种形式的违法犯罪在我的家乡已不算什么新闻。 我恐惧于乡音的骤变,这种变化使我无所适从,虽然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却再也难以找到那种家乡的舒适与安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油滑起来,不再单纯,对起话来总像是嘴里含着几块钱硬币,叮当作响。即便亲戚之间,铜臭气也越来越重。人们一开口便是张老板、李老板的称呼着,在哪里升官、在何处发财的询问着,而且语调也越拉越高、越扯越长。 大的气候改变小的环境。其实看看当下的社会,也不过是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口号背后的忙忙碌碌,也不过是黑猫白猫理论背后的不择手段。相比于城市,乡亲们还是和蔼的,还是善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