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大叔沉睡了一个冬季,不慌不忙的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从被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散发出淡淡的气息,气息越来越浓,把整个人给包裹住了。路上的行人纷纷脱下薄薄的外套,白皙的肌肤过了一冬的寒冷,恢复昔日的活力。 “啊,怎么这么热,什么鬼天气。”那个女人轻声地叫着,单手抚弄着微乱的头发。 那个女人快速的走入一间破旧的黑乎乎的小屋,脱下磨平了的高跟鞋,喝一杯摊凉了的白开水倒头睡在床上,打起微微地呼噜声。晚上,风雨雷电交加,那个女人依然沉睡着。早上六点,她像记起什么似的,快速梳妆打扮一番,对着满是水滴的镜子涂了淡淡的口红,疲惫和苍白消散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过了一小会儿,她拎着过时的包包,在路边买了一个馒头和一个鸡蛋,边吃边张望着,时不时的拿出小本匆匆地用笔写着什么,时而轻轻地撕下小纸片、小海报,把它们放在包包里。 这个女人,今年三十岁,单身,不知道她叫什么,听说是叫小凡。她正处在困境中,没有工作,也没多少时日了。她依旧努力地过着每一天,这为数不多的岁月。她开心地抿了一口酸梅汤,想起了自己快忘掉的,或者说是沉睡了的岁月。 好像是在她5岁时,和妈妈从一个偏远的农村来到陌生的城市—武汉。爸爸去世的早,她只能跟着妈妈一起长大。武汉的日子,对她来说,过着过着,就觉得太难熬了。她的妈妈每天做两份工作,半夜才能回家,根本没有时间陪着她。一张桌子、一张床、两双碗筷,这便是她家所有的家具了。到夏天时,家里没有电扇,只能用废旧的报纸驱赶蚊子,扇扇风。一天,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天上,直到黄昏,丝毫没有想离开的表情,像要把整个城市浸泡在火炉之中。 恰巧这一天,她的妈妈公司放假,便赶来接自己的女儿,这是妈妈第一次来接小凡。小凡走出校门,被妈妈的呼唤声惊讶了一下,若信若疑地朝那个方向走去,果真看见妈妈呆立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小凡忍不住快速跑到妈妈身边,抱住了她。小凡浑身热乎乎的,直流着汗水,妈妈用双手擦擦她的额头。这时,一位中年妇人拖着小车从身边走过,热情地说:“小姑娘,要一杯酸梅汤吗?很解渴的,一角钱一杯。”小凡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妈妈。妈妈似乎流露出不舍,对她自己,亦或是她的女儿。妈妈粗糙的手伸进缝制的衣服口袋里,掏出四五个发黄的硬币,细细数了一数,一共八分钱。妈妈朝小凡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小凡假装很开心,扯了扯妈妈的衣袖,笑着说:“妈妈,我不喜欢喝,不用买,我们快回家吧。”两人正准备走时,那个妇人叫住了她们。她带着河南口音亲切地说:“天这么热,看你们满头大汗的,八分钱卖给你们吧。”说着,她从长方形的圆桶里,用长勺舀了满满的一杯酸梅汤,顺势递到小凡的手上。小凡受宠若惊的用双手接过它,就好似上颁奖台领奖一样,又是喜悦又是严肃,兴奋地亲吻了冒着冷气的杯沿,伸出小舌头舔舔杯旁的汁液,慢慢地吸了一小口到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久久地停留在口中,还有些碎碎的冰屑,凉凉的,似乎进入了水族馆的世界。 过了几分钟,小凡才回过神来,转身望着妈妈。妈妈正在一旁拿着传单给她扇着风,小凡把酸梅汤小心翼翼地递到妈妈手上。妈妈说自己不想喝,让她全部喝完。小凡不听,倔强地把它放在妈妈手上,想让妈妈尝一口。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大叔,骑着自行车,斜歪了一下,碰到了妈妈。妈妈猛地向前倾斜了一下,待稳定下来,手中的酸梅汤已全泼在滚烫烫的柏油路上,冒着丝丝热气,杯子也早已飞到几米开外的垃圾桶旁。大叔稳了稳自行车,连声说着对不起。大叔瞟了瞟地上冒着热气的酸梅汤,连忙挥挥手,带着乡音说:“我再帮你们买一杯吧,真对不起…… 这里的街道并没有几个人,零星的小店因天太热暂时关门了。刚路过的妇女,早已不见身影。 大叔脸上的汗珠哗啦啦的往下掉,前前后后张望了好久,仍没看到卖酸梅汤的影子。妈妈温柔的说:“没事儿,你快去忙吧,这天儿也怪热的。”小凡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着什么,眼睛直亮亮地盯着地上那一摊快要干掉的酸梅汤,几乎落下泪来。妈妈拉了拉她的小手,便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回家了。那个夜晚,梦里的她又是笑着又是哭着的。 从那以后,小凡再也没有喝过酸梅汤了,她更遗憾的是妈妈一口都没尝过。小凡和妈妈一起生活了20年,孤苦相依,这种苦苦的日子,也仅仅只有20年,小凡真希望可以多过几年,然而后面的路,只剩她一个人走了。她20岁时,不幸的噩梦来了,妈妈因为劳累过度去世了。之后,小凡独自打拼了几年,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关键是不用愁吃愁喝。后来,在工作的期间,她晕倒了。医院查出患的是白血病,她用光所有的积蓄,治疗自己,而这一切只是徒劳,渐渐地病情越来越恶化,已经到了晚期了。 她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没有了力气,也没有工作。她已经面试了好多公司,但没有公司愿意接手一个快要死去的人。而人生就是这样,给你无数的打击,还是要过下去,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生活下去,她每天捡着废弃物,变卖着些许的钱财,可这也难以维持生计。她依然每天去路上,找找工作,一路找,一路捡,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小凡自己也记不清了。 小凡只想在临死前,再喝一杯酸梅汤,忘记所有的烦恼,保留曾经的美好,安安静静地离开。一天火辣辣的中午,她拖着疲惫地身体,来到一间小小的破旧商店门口,轻声地吐出几个字:“老板,我要一杯酸梅汤。”老板热情地回答道:“好的,五角钱。”老板连忙打了满满一杯,递到她手上,她神圣的接了过来,付了五角钱。老板的湖南口音,听起来那么熟悉,可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她心里想着:“这肯定是见过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忍不住地眼泪已落了下来。她把那个杯子放到破旧的包包里,小心地呵护着。 半个小时后,她回到了家,坐在桌旁,放下酸梅汤,小小地抿了一口,回味着那些日子。然后趴在桌上,睡着了,估计不会从梦中醒来了。桌子上还有一张五角的纸币,安静地躺在妈妈的照片旁。手边的那杯酸梅汤依旧冒着冷气,不知多久后才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