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注意到她的。 做为女人,对于女人和孩子,我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惺惺相惜的心情。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我们们这个小城的一马路的一个超市门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超市出来,她远远地迎了过来,熟人似的接过我手里的一箱牛奶,笑声爽朗地说“上哪去?”跟着她来到车前,才发现她骑的是一辆高大的人力三轮车。这在遍布电动三轮车的街头,是很少见的。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说“没事,三个人坐在上面我都蹬过,不会比电动车慢多少,放心吧。”放好东西,坐上车,她熟练地蹬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很卖力,尽可能让车子快一些,但跟一辆辆擦身而过的电动三轮车比,我们还是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她连蹬车边絮絮叨叨地拉起家常,说是拉家常,不如说是她在找一个人倾诉,她感叹于现在年轻人的幸福,她们年轻时生活的贫困,命运的苦难。她十几岁结婚,忍寒冷、挨饥荒、夏天修路、冬天挖河。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生下第三个孩子时,十天内她的满头黑发全部变白……她诉说着自己的那些过去,听不出一丝伤感,似乎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事,生活留给她的似乎只有苦。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沉思起来。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还有着怎样的我不知道的故事?她的头发全白的男人似的板寸头,粗壮的胳膊,洪钟似的大嗓门,蛮牛样的不屈服的神情,什么样的命运和苦难让岁月把她打磨的这样坚硬和不屈?虽然已是深秋,毕竟岁月不饶人,没多久,她的后背密密麻麻地渗出了汗水,汗水浸透了衣服,慢慢晕成了大片大片的汗渍。转弯时,她似乎看不太懂红绿灯,犹豫着直行还是从人行道穿行,在后面的一片汽车喇叭的催促声中,她尴尬地下了车,吃力地推车前行。我要下车,她奋力地拦住我,充满豪气地说“说好了送到哪,怎么能让你半路下车?” 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超市门口大声地骂人,似乎谁抢了她的生意。看到我过来,她立刻满脸堆笑,大声地招呼着“闺女,去哪?”我坐上车,她开心地跳上车,迅速扔掉手里的半块苹果,艰难地起步了。我看到她丢在地上的苹果大半已经腐烂,也许是超市清理扔掉的,或是哪个商贩送她的吧。“闺女,你们现在多幸福,哪象我们那时候……我十几岁结婚,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折了,生老三时,十天,我的头发全白了……”。她象第一次见我时一样,又自言自语地说开了,我默默听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象这辆笨重的人力三轮车一样,无声地消失在人群中,堙没于时间里吧! 一直到现在,出门时,只要打三轮车,我都会先找下那个人,那辆车。不想多说什么,也做不了太多。只想在她苦的心里,能因这小小的关心,尝到一点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