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从天津的大学毕业来到石家庄，就住进单位集体宿舍里。那是一栋四层的楼房，外面看黑黑的墙壁，应该是常年风雨侵蚀的结果。常年没有粉刷过的。原本不抱什么幻想，在来之前就知道厂子效益不好。走到宿舍楼里还是感到一点失望。楼道里比外面还黑，而且垃圾满地，厕所与水房相连，里面早已是汪洋一片，大便与报纸堆成小山，臭气熏天。

　　单身宿舍是四个人住一间，每人一张单人床，其中两张床已经有人，我就在靠窗位置的一张空床上放下被褥。从这里向外看倒是阳光明媚。

　　晚上同宿舍里的两个室友回来了，是两个30岁左右的年轻工人，且说话实在。简单寒暄后就奇怪地问我怎么分到这里，言下之意是非常惋惜并且满是同情。我那时很不以为然，甚至满怀豪气。所以淡淡应付几句。内心多少添点伤感。

　　报到后，厂领导开个欢迎会。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满怀热情的欢迎词又鼓起年轻人的斗志。

　　结婚后租住在城中村里，房东是一个瘸了一条腿的老太太。很能喊。那时房租差不多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当时很高兴。一者搬离单位黢黑的宿舍，二来有了立足之地，尽管是租来之地。

　　我们那时租住一间房，有12平米左右，厨房在房间前过道旁有1个平方左右，烧的是液化气，好在街道上就有几家换气的小店，很方便。厕所是在一楼的楼梯下，公用的，大概1。5平方，可以冲水，这对于从农村出来乡下人譬如我已经够好的了。

　　后来，随着小孩的出生，矛盾也就来了。老太太先是要我搬到一间半的房子里面，因为那间房子空了，原来的租户搬走了。当然房租也涨了。然后不允许我在我们厨房前的水管接水洗尿布。只好到楼下厕所里洗尿布，她又发现我洗完尿布没有把厕所冲洗干净。说我是土包子。我本就是土包子出身，也就不在意，只是她嗓门太大，听了着实不舒服。冬天采暖期到了，她忽然大涨采暖费，本就烧的很差，她自己烧的省。当时城中村里的两层小楼都有小锅炉。所谓大涨，好像以前一间屋交60元每月，这次一间半要180元每月。我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交不起房租与采暖费了，于是只有搬家。

　　好在城中村里空房子多，当天就找到房价与采暖费合适的房子。房东是年轻人，小两口带一男孩，关键人实在，好说话。当然有人说实在就是傻。可我到今天还是心存感激。在那里我的孩子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一个安全的不需要被人提及或暗示寄人篱下的童年。

　　大概在我们租房住的5年后，爱人单位分了一套40平的单元房。好像是某某视察住筒子楼的教师状况后，专门拨专款改善教师的住房条件。我们就像被天上掉下的肉包子砸着头一样晕了好几天。

　　新房是4栋7层住宅楼。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卫生间很小，但干净。阳台很大，做厨房用，从阳台向下看，有一排新栽的食指般粗细的泡桐。楼下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搬家的人群。不高兴的只是小朋友们，比如我儿子。至今我还记得搬家后的第一天晚上睡觉前还闹着要回原来的家。

　　我也终于离开了那家工厂，到处人浮于事，浪费严重。万丈豪情归于破灭。我于是决定在它死掉之前走。

　　到处都在拆呢，于是有传言说我们住的房子也要拆。大家怀疑且愤怒。新房子还不到十年。胡说吧。然而越传越悬，心里越没底。忽然有人砸墙，慌得很就出去看。几个年轻人拿着锤子与仪器，把白墙砸掉漏出框架来接上电线测。问他哪里的，测什么呢？原来是某某公司测量防震等级。

　　原来房子要测防震等级！心里愈慌。

　　七月放假时，妻子回来很不高兴说开会了。九月开学前搬出，这地方学校已经卖了。于是楼下人头攒动，嘁嘁喳喳。

　　七月底，有几家搬走了。一脸的无奈。

　　八月中旬，搬家的更多了，行色匆匆。

　　八月二十号左右，整个楼门搬走一半了。我心里空得很。楼下很少见到人了，偶尔见到熟人谈论不再是搬与不搬的问题了。我心慌得很，赶紧去找房子了。

　　八月二十八日，好日子呀，我搬走了。楼下的泡桐才碗口般粗。我又搬到一栋旧楼里住，它年龄肯定超过20年了，旧的很；它肯定没有做过防震测试。但月租1300元。

　　九月份，我回去看过，每栋楼还有七八家灯光，我住过的房子，我们住过的房子已是面目全非，一派萧索景象。

　　十月份，我去过，看不到灯光了。

　　春节后再去，我们住过的房子已经被拆掉了。

　　今天偶然走过，这里已经是政府大院了。气势宏伟，建于2013---2016年。连同学校里最高建筑“田家炳大楼”——-唯一没有被拆掉的，也被重新装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