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不知人已去】

　　深夜，摄魂的电话铃声犹如晴天霹雳。把我从熟睡中雷醒，转眼之间我最不堪面对的不祥之兆变成了现实：父亲在医院里快不行了！我一边安慰自己：父亲一定会有惊无险，一边和我爱人匆匆穿衣起床，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赶到了了医院门口，急急叫醒门卫。三脚并两步冲进医院、推开急救病房的门、正在做抢救的医生低声告诉我：大面积心梗，病人已经不行了。当我确认病榻上安祥如睡的父亲真的离我而去了，顿时天塌地陷、万念俱灰。整个世界也都仿佛凝固在了2015年4月10日凌晨2点40分。至今想起，字未成行，泪已潸然。

　　 怎么可能呢？一位精神矍铄、健康硬朗的老者。当天上午他还到胡同口去楚河?h界、驾马驱车；下午还给我打电话问他孙女从北京回来了么？说他发现了一处她爱吃的小吃；说他一会去看看他外孙结婚要买的新房；问我有没有很好的稿纸，晚上他应邀给他大二的孙子写一封长信，做为礼物祝贺他当选中央音乐学院的文艺部长。

　　 怎么可能呢！都说好了，再天冷的时候，坐一次高铁，去我弟弟在海南新买的房子里过冬避寒……都说好了，等他今年85周岁的时候，把所有的亲戚都请来，为他办一个生日家宴……都说好了，让我抽空开车带他去看看多年不见瘫痪在床的老同事……都说好了，让我和弟弟在郑州找一家好饭店、感谢二十多年来一直对他关怀备至的老部下……都说好了，让我陪他去铁路南沿老家看看多日不见的老邻居……都说好了，等他不忙的时候再和我决战一次象棋……不是都说好了吗！至今我都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父亲真的离我远去了。我还是认为：他一定是怕惊扰我们、悄悄出了一趟远门，不久，就会回来。他不会忘掉我们之间的期待和期许。

　　 父亲1948年参加工作，具有那个年代的所有印记和特点。勤俭、谨慎和与人为善。高高的个子，爱干净、每天早上洗脸时必定会刮干净胡子。家里总是收拾的一尘不染、喜欢戴帽子和穿一件洗的发白、领口和袖口都起毛的中山装。你说买件新的、他总是说不如这件好。一直很挺的腰板也执拗不过岁月的任性、慢慢有点驼背了。从不喝酒、后来也戒了烟。一但过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抿一小口。他还会早早离席、躲到一旁，偷偷的吸上一支烟。尽情沉浸在在这欢声笑语之中，满足和惬意在他的心中蔓延、缭绕。父亲对自己很吝啬，喜欢粗茶淡饭。日常出行从不舍得坐出租车，过去抽烟也总是最便宜的那种、他解释的也会让你无以应对：都是冒冒烟。但是朋友或邻居有事他总会?a力相助、不计回报。父亲一手好字、至今都是我一直在模仿、始终未超越的临摹字帖。

　　 父亲在我学龄前的印象高大、威严。有点怕他。由于特殊原因、我从小就和我奶奶、 叔叔、婶婶在一起生活。平时很少能见到父亲。除非到了月底，给我奶奶和我送生活费的时侯才能见到他。直到后来才知道他当时被错划为右派并被下放到农村劳动至平反之前，月工资降为42元。他还是一如即往按时给奶奶25元的生活费。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让我肩扛井绳，陪他去胡同口的水井旁，来来回回四五趟、给奶奶用的水缸里挑满清水。偶尔从邻居闲聊时羡慕的口气中得知父亲当时已是区政府的一名国家干部、很了得。字写的好更是我叔叔津津乐道的话题。每当我调皮的时候，总能听到奶奶用：“你爸爸来了”的话吓唬我。他每次要走的时候总会偷偷塞给我3分或5分的硬币，然后抚摸一下我的头说：听话。他走的时候、我会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一直目送骑自行车的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胡同口的尽处。所以，我也常常有点想念他。

　　 离休在家的父亲，除了对家人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放不下外，大把的时间都是用来看电视新闻、报刊杂志和到街口和老头们下象棋打发时光。平凡而又从容。

　　 父亲爱下象棋。当我个子和桌子腿一般高的时候，我就和他下。记得每一次都是我连抓带拿、把棋盘上的棋子扔的满地都是，并最终取得胜利和听到他咯咯的笑声而结束。慢慢我大了，知道了马走日、象走田以后，就再也没有下过他。再慢慢他老了，我明显感到他思路再也没有以往敏捷，拿棋子的手开始有些微微颤抖，老花镜后面的眼神有些力不从心，我会下意识的溃败，都为了能再多一次听到父亲那咯咯的笑声而感到欣慰。

　　 7天忌日刚过，一夜春雨。我又来到了父亲曾经住过恬淡幽静的小院。看到父亲亲手栽种的花草树木已开始嵌绿藏嫩、含苞吐蕊；满架的葡萄树枝也匆匆伸展身骨，抽出绿芽。些许微风、枝叶悉悉唆唆的响动像是花草间的窃窃私语，正在商榷如何给出远门回家的老人一个惊喜而喋喋不休。唯独陪伴父亲多年的小花猫，安静的躲在那空空的竹椅子后面，直盯盯的望着我、一动不动。幽怨的眼神嵌满了疑惑和期盼：它的主人什么时间回家？

　　 触景生情，潮湿的眼眶之外，我似乎看到了院子里父亲正在给花草浇水施肥、微微驼背的身影；听到了花洒汩汩的流水声；我依然看到了坐在葡萄架下竹椅子上打盹的父亲；听到偎依在老人脚旁的小花猫轻轻鼾声；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手嵌棋子、慢慢举起、猛然落下的果断；听到了他挺车攻卒、活捉我老帅后咯咯的笑声。……睹物思人，禁不住已泪满脸颊。

　　 世事匆匆，物是人非。无论是岑?⒌摹巴ピ翰恢?巳ゾ。?豪椿狗⒕墒被ā被故侵茏现サ摹拔嗤┮渡先??辏?兑渡???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huati/libie/index1.html">离别”都不能慰平我失去父亲的落寞伤感；都不能释然我对父亲那绵绵无期的轸念和心的期许！

　　 世界再大，也载不动我心中失去父亲的哀愁！k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