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婶》 秋色朦胧,月影婆娑。间或在云中穿行的中秋月儿,不曾歇脚的样子,倒像个行色匆匆、赶路回家的游子;沉甸甸的步子载满了几多乡愁…… “ 噫,儿子来了。没有吃了吧?赶紧做赶紧做。”无论半晌还是下午;不管清晨还是夜晚,你后脚还没迈进家门,就能听到三婶那张罗着要给你做饭的磁铁般的笑声。能吃上饭,是天大的事,间或和那个兀兀穷年的岁月有关。 中秋节前夕我回家看三婶。前脚刚伸进家门,扑面而来的,依然是那熟悉执著、蕴籍着不仅仅是给你做饭、更多的是,般比中秋圆月一样圆圆满满的舐犊之情。 五十多年前的童年,早已若天边远逝的云霭,掬忆成泥,馨秋袅远。但我跟着三婶长大的岁月却依然婉娈如初,犹如涓涓溪水在梦中的阡陌之间、畛畦之上汩汩流淌、倚徙徜徉。在我孩提黄口、十岁不愁的时光中,依稀缱绻着和奶奶、三叔三婶一起生活、不曾褪色的斑驳影子。 年轻时的三婶有着两条很长很长的辫子和很高很高的个子;澄澈的眼神浸满了慈爱。不卑不亢、和蔼可亲。孩提的懵懂,分不请称谓上的母亲和三婶有什么区别;黄口的漫漶,弄不明现实中的三婶和母亲有什么不同。朝夕相处、使然天性。三婶就是家,三婶就是妈。 三婶说我是甩不掉的黏黏胶。一天到晚我和三婶形影不分、跬步不离。家门口的胡同里有个幼儿园,每天早晨、都能看见邻居的大人手牵着我的小玩伴去上学。空荡荡的院子只留下我和玩具。奶奶问我:也送你到幼儿园玩吧?不去!奶奶再问为啥?我眄视着一双小眼睛,一脸的稚气和不屑:哼!三婶不去我也不去。后来,我不听话的时候,奶奶总拿送幼儿园的话吓唬我。我和三叔三婶,去离我们家较远的《解放电影院》看电影,去的时候三婶背着、回来的时候我爬在三叔的背上睡着了。半路醒来、我哭闹着还要三婶背、不然不走。直到三叔妥协。和现在的“粉丝”相比我更铁杆更诚笃。家务只能三婶做,其他人不能插手。如果不是三婶打扫的垃圾、我会果断的用笤帚拨拉开,得让三婶再扫才罢。借以表达我对三婶的爱戴;好不容易吃顿饺子,如果不是三婶亲手所包、再馋我也不吃,假以说明我的坚定。等我五六岁的样子、遇到一些给奶奶治哮喘病买药、或打酱油打醋的事情,三婶都会发给我一辆所谓的摩托车。我会乐此不疲的连比带划的发动摩托车、嘴里“突突突”给车加油、一溜烟的小跑,袍笏登场。但也有心里惦记着“打醋、打醋”和嘴里“突突突”的声音阴差阳错的颟邗。等回到家、扎好车后发现错打成酱油,最后落个小屁股挨打的?逦?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wenzhang/shenghuosuibi/qushi/">趣事也 时有发生;小小的年龄也有纠结。我最惮烦的是别人有心无意的问三婶:恁儿子几岁了?我都会抢在三婶前面,伸出我的小手晃晃作回答,顾忌三婶的否定和别人的忖度觊觎,疏远了我和三婶的铁杆关系。我更喜欢跟三婶一起到乡下的姥姥家去疯玩。姥姥家的天,风轻云淡、秋高气爽。澈玉一样的蓝。钻入没mo人高的青纱帐里和啁啾的小鸟捉迷藏;跳进长满莲花的小河里抓鱼捕虾;藏在一爿一爿的菽栗茱萸深处逮蚂蚱,捉蜻蜓……至今想起那都还是般比童话故事一样的隽逸,难忘。 三叔是建筑公司的技术工程师,平时少不了加班或出差在外。三婶用羸弱的肩膀,挑起了家里家外的冗繁苛重。既要带我还要照顾奶奶。一年四季总看见三婶胼手祗足,不知 疲倦的身影。奶奶喜欢干净,虽是柴扉人家、三婶拾掇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天凉或者不顺心的时候,奶奶的哮喘病会招之即来。无论冬夏酷暑、还是披星戴月、都是三婶匆匆借来邻居的架子车,捎上我拉着奶奶去看病。暑雨祁寒,家家户户都会接一些纺麻线、砸石子、贴洋火(火柴)盒的活,挣点钱补贴家用。在用电并非家家都有、空调不知何物、电风扇也只是传说的年代,三伏天的夜晚溽暑难耐,胡同里、街灯下,人不分男女老幼、街不论东西南北,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纳凉者。影影绰绰街灯下,聚满了一台台纺麻线的纺车,看到纺车后面汗流浃背的三婶,我会用还攥不紧扇把的小手,立楞着脚够着给三婶祛汗撵蚊。困了,我就紧挨着三婶的纺车拉个席片躺下、直到伴着纺车吱纽、吱纽的声音进入梦乡…… 云诡波?,时乖命骞。快要上中学了,父亲说服了奶奶要把我的户口迁移走。须臾之间,我像湍流之中的一叶小舟,无奈无助;也如断了线的风筝,任风漂零。惶恐不知所措,我带上依依不舍的辎重、离开了奶奶、告别了三叔三婶,也告别了婉娈的童年。 我知道从演武厅坐3路公交车到东司门要8分钱,所以平时父亲给几分几分的零用钱、我都会小心翼翼的藏在书包的最里层,只要星期天不上课,我都会去奶奶家看望三婶。而每次要离开的时候,总是拖了又拖,看到我不舍难离的踯躅,三婶每次都会悄悄塞到我兜里几毛钱,一直不停用手摩挲着我的头,陪我一起,等来最后一班公交车。 转眼之间、我的舴艋小舟又被卷入了上山下乡的洪流。在欢天喜地的送行队伍中,唯有三婶一声不语的躲在鼎沸的人群之后抹泪,没有了一往的叮咛和嘱咐,惆怅地朝着我挥手告别,此时的我、已是头涔涔,泪潸潸,期期艾艾,不知如何安慰三婶是好。突然间想到了儿时、三婶教我的一首儿歌,我就朝着三婶伫立的方向大声喊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像是告诉三婶:我记得,我会回去看你的!我想,三婶一定听得懂。 时光蹉跎,岁月流殇。一晃多少年没了,奶奶很多年前走了;三叔也因病不治于前年离开了尘世。家里的弟弟妹妹们早已成家立业。不觉三婶早已是儿女承欢、子孙绕膝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儿子、吃饭了”。不一会功夫三婶已张罗好了饭菜。我慢慢回过神来,望着三婶脚上的老年健步鞋、看着三婶身上火一般红的运动衫,和那满屋子都是三婶爽朗的笑声。我醉了…… 告别了千叮咛、万嘱咐的三婶,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絮絮似窃窃耳语,不知曾何几时,忘了是心千结。蓦然回眸,一轮中秋明月,镶嵌在丝滑如?、澄澈湛蓝的天幕间,圆灵水?,柔祗雪凝。只是多了一掬温馨,少了几分清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