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老院的角落有一颗白杨树,据说是我出生时爷爷栽的。十年育树,百年育人。我已三十而立,如果以人类的年龄来论树,它应该三百岁了。前段时间家中很不顺,奶奶生病了,我常梦见爷爷和那颗白杨树。 围绕白杨树的童年记忆有很多,但时光飞逝,记忆已早不如童年时刻清楚,仅能想起一些残章断节。也许再过多年,这些记忆也会消失,希望通过今天的文字做一个纪念。 一只老猫。老虎和猫的故事是在童年时候听到的,记忆很深。猫作为老虎的师傅所留下的最后一招就是上树。这颗白杨树是这个故事的见证。大院里坐落共有5家人,分居东西南北的三方,另外一方是一片竹林和通道。另外几家养狗,我家不养,因为我家的门口众人都要经过。我家养猫。猫是孩子最好的朋友。那只老猫总是趴在白杨树下晒太阳,但它和如今城市里被当做宠物养的猫有本质区别。偶尔会看见它嘴里衔着一只大大的老鼠从树旁经过,或者看见它将老鼠放在树下让老鼠跑一段,又抓回来,再放,再抓,放,抓,乐此不疲。它在表演,我是它忠实的观众。老猫最经典的表演得属它和狗之间的战争。猫小狗大,战争总是以狗的愤怒状和猫的咆哮状开始,而以猫顺着白杨树爬上天空居高临下状和狗在树下望树兴叹状结束。白杨树是猫的庇护神,也是童年我的快乐神。很多年不养猫了,也很多年没有过那种童年般的快乐了。每当看到城市里关在笼子里的猫眼中发出的那种驯服温顺的眼光时,我总是怀念那陪伴我经过快乐童年的老猫,当然还有故事的第二主角:白杨树。 白杨树下的天空。梦中的情景很模糊,却能够通过模糊的记忆听到白杨树悲叹的声音。白杨树老了,如同这个荒芜的大院一样,无人照料、无人灌溉、无人问津。人丁兴旺的时候,白杨树下是一片快乐的天空。洁白的月光下,小朋友们围成一圈,幸福的歌谣、简单的游戏、快乐的嬉戏陪伴着白杨树,陪伴着它荫绿的岁月。1998年的时候,陪伴我童年的爷爷离开了这个世界。那天下午,白杨树下是一个温暖的天空。远方的故人到来让多日卧床的爷爷有了一个起来的理由,在温暖的冬日阳光照耀下,白杨树下搭了一个简单的长牌桌,一下午的阳光,一下午的快乐。这是以石匠为职业的爷爷一生中最后的快乐时光。生命是短暂的,也是无情的。爷爷走得很安详,第二日凌晨三点,他在父亲的怀中停止了呼吸。从断奶开始就和爷爷朝夕为伴的我就睡在他床的另一边。后来,我知道了一个成语:回光返照。再后来,我为童言无忌的我那天说的话后悔了多年。为什么爷爷问我自己还能活多少年的时候,我不说30年,而只说了3年。再后来的后来,当我真正理解到3和30的区别的时候,我带着妻子回到老院,来到爷爷的坟前,为她解释为什么坟上刻的我的名字是“星”,而现在我却是“兴”。她很想了解一些我的故事,但我却总是忘篇。也许有一天,我会将这些故事写成一篇回忆录,但到那时,她应该也是这篇回忆录的主人公了。 树之灵魂,人之灵魂。正直、不屈、坚强、挺拔是白杨树的特点,也是白杨树的灵魂。梦是人灵魂的真实反映,虽然久居城市已多年,但多数的梦依然和家乡有关,和白杨树俯视下所能看到的那片青山绿水、那些小桥人家有关系。我总觉得,白杨树的灵魂就是我的灵魂。我的性格内向沉闷,不善言辞。虽然已工作多年,但依然学不会那些讨好的伎俩或圆滑的事故。直来直去,向更高的天空迈进。这是我从白杨树身上学来的。人类的寿命远不如树长,而人从树身上学到的正直很多时候会被世俗打败。 亲爱的白杨树,我知道你孤独寂寞的内心一定有一颗不屈向上的灵魂,这和现在的我一样。我们在共同迈向更高的天空,当然会遇到风的阻碍、雨的洗刷,甚至更多我们都难以想象的困难。不过没关系,我们脚下这片扎根的土地是共同的,这片土地会给我们滋养、给我们抚慰、给我们温暖宽阔的怀抱。那些困难只不过是我们成长的组成部份,它会坚硬我们的躯干、强壮我们的灵魂。 亲爱的白杨树,我知道院中老人的相续离世一定让你悲伤不已。因为你是他们生命的见证者,是他们青春的参与者。你的眼中一定饱含泪水,看着这个大院从兴盛到衰落,看着我们从童年到壮年,从壮年到老年,到逝去。即使孤独、即使悲伤,你依然在成长。我们都在成长。大院的天空很小,但是很快乐。你孤独地守着这片天空,这片青山绿水,直至这里成为一片永恒的天空。之所以永恒,因为它扎根在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儿女心中。你并不孤独,因为陪伴你的儿女不管是已走出那片天空,或者是已回到你的脚下,你都能看到或听到他们的故事。他们也在用生命为你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人生得失和那些你不曾看到过的更大的天空。 亲爱的白杨树,祝福我吧。16岁,我以学区第一的成绩考入县城重点高中,成为从不曾有学子进入重点中学的初中学校的传奇。19岁,我经历过高考的失败,重拾信心,考入大学,虽然是三流大学,但依然是全村中第一个进入正式大学的学生。22岁,我毕业后到县城机关,捧着大家都很羡慕的铁饭碗。24岁,为了到一睹北京奥运的风采,我放弃了大家都很羡慕的工作,只身来到北京一个小小的保安公司当保安,因为我清楚“人生不过百年,中国在100年之内,是难以再次看到北京奥运的辉煌的。”27岁,我回到家乡,遇到了需要陪伴一生的另一半。30岁,我得到心爱的女儿,快乐的同时也在身上背负起了巨大的家庭负担。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也会看着我渐渐羽翼丰满,看着我们的家庭逐渐茂盛,看着我天空的梦想逐渐实现。你的祝福会给我们勇气,给我们力量,让我们不畏风雨、不畏寒冬,在困难的岁月里勇敢地前进。谢谢你的祝福! 今年春节一定来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