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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人在旅途
 
 
修改时间:[2016/01/30 00:07]    阅读次数:[470]    发表者:[起缘]
 

  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基建,也就是全国各地到处跑,每次出差坐火车最怕的就是寂寞,所以我通常选择带一本书来消磨旅途时光。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到东北跑项目,坐在卧铺内车厢看书。只可惜,卧铺包厢靠窗的折叠椅实在不是读书的地方,转身都困难的过道也难得宁静。上厕所的,打水泡面的,去火车连接处吸烟的,拽着大人的手好奇寻看的小孩子,络绎不绝。最讨厌的是餐厅乘务员推着小车叫卖,拉着长腔喊:“啤酒白酒饮料了,矿泉水香肠烤鱼片喽”每到你身边都要喊一句:“劳驾,收一下脚”。

  一个人坐火车出行,打发无聊的最好方式就是吃东西。食物从包里一样一样的掏摸出来,然后一样接一样的消灭掉。也许肚子并不见得有多饿,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得有件事来做罢了。看,不远处一位老兄,才上车,摆出一只烤鸡,几瓶啤酒,若干榨菜、鸡爪子,撸胳膊挽袖子,看那架势要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看得自己直咽唾沫,津液顺食道滑下,胃里就激起偌大的涟漪,饥饿感就四散开来。掏摸掏摸随身的包,只有一盒方便面,一根蒜蓉肠。唉!谁让自己嫌累就买了这些呢,于是就拿矿泉水撒气,一口气灌进去半瓶。然后爬到上铺看我的《散文》杂志。

   不多时,耳边忽闻一大嗓门:“四号中铺,就这儿了。”伸头去看,只见一大妈,五短身材颇健硕,一身红底杂花的套装,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睡衣。她正和一个瘦小枯干的老爷子往行李架上放包裹,我赶紧爬下来帮了一把手。大妈一龇牙表示谢意,左下牙有白金跟破窗的阳光交相辉映。一切摆放停当,我就和老爷子坐在过道看窗外的风景。这时候,推小车的来兜售雪糕,大妈就问老爷子:“吃雪糕不?”老爷子答道:“吃。”声音震耳,我才知道刚才那大嗓门原来是他。大妈圆睁环眼:“你小点声。”然后示意别惊着下铺的孩子。

   四号下铺是一女子带个孩子,孩子尚蹒跚学步,剃个光头,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刚才还吵着磨妈妈的孩子还真被惊得噤声,那是被大妈的大嗓门吓到的。

   大妈给大爷买了雪糕,大爷嘬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大妈:“你先吃几口?”大妈接过雪糕,亢哧亢哧几口吃掉半拉儿,把雪糕递回给大爷。大爷接过,很享受地啃半块雪糕。我见他雪白的牙齿,怀疑那牙不是原装的,并且发现他耳朵里还插着助听器,才明白他为什么说话如此大声。半块雪糕进肚,大爷意犹未尽,又买一块吃。卖雪糕的边递雪糕,边叨咕手被车门挤了一下。大妈正在床铺上趴着呢,扑棱一下就立起来半个身,看了看卖雪糕的手,接着去找自己带的创可贴,没找到,若有所悟之后,猛然大叫一声:“你个彪乎乎的,现成的好东西不用,用雪糕冷敷。”卖雪糕的连声道谢。

   估计卖雪糕的尝到了甜头,总是在我们车厢绕乎,第二支雪糕下肚的大爷正看风景呢,看见卖雪糕的又来了,就大声的说:“还来,我都吃得肚子疼了。”大妈立马呵斥大爷:“肚子疼赖灶王爷,贪嘴还怨上人家卖雪糕的了。”大爷立马灭火,低着头没有趣味的没话找话,指着下铺的小孩儿说:“嗨,这小孩儿长得真帅气!”孩儿妈就接茬:“大爷,这是我闺女。”大妈指着大爷就说:“你耳朵聋就聋吧,眼睛咋还瞎了呢?小闺女你看不出来啊,你别说话了行不行?”大爷回答得也干脆:“行。”

   我捧着杂志一行字都没看进去,净抿嘴偷乐了。大妈看我乐,就跟我叨咕起来。从她插队到黑龙江,到嫁给这老爷子,到如何带着三个孩子回城,最终把老头儿也弄到了大连,一五一十的事儿就跟竹筒倒豆子。大爷耳朵聋插不上话,一插话就被大妈训斥。就自顾自的唠叨,讲老太婆如何能干,孝顺公婆,支撑一大家子生活。说的都是赞扬大妈的话,大妈虽然还是免不了呵斥他说错话,但是嘴角眉梢明显上扬,呵斥语气显见温柔。

   此时,火车亲吻着铁轨,时不时的“匡且匡且”弄出点响声。大妈的故事比蜿蜒的铁轨还长,但没有它单调的声响。大妈的知青插队的亲历故事,很老套,一个城里的姑娘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跑到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沟,梦想着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却发现她不但改变不了农村面貌,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只好嫁人生崽儿,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农妇。看到坐在座位上直打盹儿的大爷,大妈冲他一扬下巴,跟我说:“我做梦都没想到嫁给这样的,这就是命。”然后喊死老头子去铺上躺着睡。回头接茬儿逮着我唠。天儿渐渐地被大妈唠黑了,大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在铺位上吵吵饿了。大妈就呵斥他:“吃奶的孩子啊,饿了泡面吃呗。”说归说,还是起身去给他泡面。

   不久,车到沈阳北站,三号下铺的小伙儿下车,又上来一位母亲,还真带着一个吃奶的孩子,放在摇篮里哄着。大爷大妈呼啦一下子就围上来看稀奇,仿佛那不是满月里的孩子而是一件宠物。这时,吃饱了的大爷特有精神,总去逗哄那摇篮中的孩子,孩子才一个月大,自然没有响应,并且也明显看不出男女来。大爷估计是有先前的教训,就小心翼翼地问大妈:“你看是闺女还是小小儿?”大妈一瞪眼:“你不会问孩儿妈啊?”得,老爷子又识趣儿地不吱声了。

   我狼吞虎咽的吃完泡面和一根蒜蓉肠,爬到上铺昏昏沉沉地睡了。车过铁岭的时候突然就醒了,趴在上铺往下看,只见中铺上探出两个脑袋,两位老人扳着卧铺栏杆头对着头在看下铺的妈妈逗那月科里的孩子,只见大爷看得痴痴的,涎水成一条线慢慢从他微笑的嘴角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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