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悲欣的事是,想着想着就老了。最可悲的事是,老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最欣慰的事是,能想起很多可有可无的事。 突然想起:一棵树老了,它有过意义,秃顶了的树冠只剩下了几片叶子。春天对它已没有多大的意义,鸟儿不来和它嬉戏了也不来做窝了,无法让它再托起那繁殖的梦。它伸向天空的希望已不再生长,它扎进大地的信念已开始腐化。它不需要多少太阳和水分了,它已像一位老人淡化到了原始。但它淡化了的生命仍存有鲜活的记忆:它身上粘贴过多少婚嫁的“喜”字,它身边台走过多少亡灵和尸体,它看透了周围的世事沧桑。即变化着的都最终归于大地,它嘲笑周围的一切,不懂得过程的伟大,只求那即得的价值。它盼着有一天,在铺满大雪的地上,把它锯倒,数一数它清晰的年轮,让人们明白这样一个道理:锯倒伟大树干的,都是那些小小的锯齿,我想到了倒下的父亲,小小的锯齿是责任。 突然想起珍惜:看不见你,是我萎缩了视力;想不起你,是我干瘪了记忆。一个人还在跳动,是你在我的血里。眼睛,总要失去光明。思念,总在风干枯萎;脉搏,总会渐渐停息。但爱,会转世,我相信,来生一定能再遇见你,因为我相信因果关系。再相遇,是天赐,好好爱着,秒秒珍惜。 突然想起一个女人:坐在落地窗的房子里,一切静得只有思维的声音。那些热烈辉煌尊贵,以及围绕你一生的魅力,都变成了你榻橱上的浮尘。曾经欲望你的那些王子,他们的记忆已成为打碎了的玻璃。孤独就像冬天北方墓地里的,一块石碑,冰冷着。只有一只猫眼,向你发出乞讨状的亲昵……在远方,有一个虔诚的灵魂,坐在冬天的阳台上,喝着怀旧的黄茶,在不停地打着隔夜的盹。记忆的长河浸透的只有一本日记。他摆脱不了的是梦中的一个人,回想起的是你那时的欢笑,和微笑中荡漾出的纯真的灵魂,牵挂的是你麻木了脸上的皱纹和消失的那些梦中花落知多少。这就是初恋的情结,一个因你而激动得生活着,一个爱你一生的人。——当你老了。 突然思绪乱了:敞开一扇窗一片黑暗,关闭一扇窗一片黑暗,因为没有月光;敞开一扇门一片月光,关闭一扇门一片月光,因为我有心房。影子是你的孤独,最怕无月的晚上。忧伤是你的思想,最怕铺开诗行。情感裸着身体徘徊,城市的闪烁不是光芒,赤裸徘徊着的情感,冬季的飘洒不是凄凉。没有希望的地方就是冰床,没有月光窗外就没有远方。我打开一扇窗,把黑暗放走,留住灵魂的影子,撑开我的畅想,让我在幻想中放荡。我敞开一扇门,让月亮自由,挽留下它的目光,雄壮我的欲望,启动我丑陋后的慈祥。 今夜还早,我强烈入睡,让梦像火一样,燃烧尽我的躯体。让黑暗送行,让月光安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