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一天。为了应对电视台考试,去母校买《文学概论》、找沈老师借《新闻学》。进中文系办公室一问,说沈老师已经退休。小伙子走出门外指点给我:厕所对面那间房子。神情,语调,都有点异样?我带着疑惑谢过他,独自朝西走去,思忖着:现在又不兴打反革命……沈老师有什么变故吗? 找到厕所对面那间房,看好,敲门,传出低沉的一声:请进!我于是推门而入,却被迎面挂着的一块不方不正不齐不整半新不旧的布挡住了视线。看来应声的人在里面。我掀开这“帘子”进去,便见沈老师坐在一堆杂物中间,面前是旧椅子,坐着小板凳,正伏椅当桌,给我写回信! 我原不了解沈老师的家庭情况,至今也不清楚。只记得我们在校时他是独自吃食堂的,这原没什么稀奇,因为当时学校的文科都搬到聊城,许多老师的家属都还留在济南,有许多都是临时单身。他并非上课的老师,而是干一些行政事务工作。 沈老师操一口四川话,瘦削而精神矍铄。他身子微微前倾,时常穿着灰不溜秋的一身旧衣服,但是瘦小而布满皱纹的脸上从老不缺少笑容。几乎每个同学都可以同他聊天,聊得像家人一样。 沈老师历来热心,没有架子,与同学们都很熟识,记性又特好。毕业这么多年不光学生姓名记得,还能记起谁大谁小。我和爱人不是同一届,一提起,他还能对上号。他的热心铸成了我这次要托他借书的原因,我于前一天让我的学生珊珊捎信告诉他要借什么样的书,因急用才又找上门来。 原来他刚帮我借到书,正准备写封信,然后让我的学生捎给我。 “我正给你写信呢!”他仍然是笑嘻嘻的样子,头发几乎全白,精神却依然焕发。只是看到他的处境,我心里酸酸的,不好多问,又觉得应该说点安慰的话之类。我于是热切地问他的身体情况,他说:“没事,我很好的!”他还问我爱人情况,如同对待他的每一位学生。我告诉他会按照他说的及时还书,就匆匆离开。在楼西头古籍所见到师姐,她正忙着,与她的同事聊了几句,听说沈老师因工人身份工资低,退休后负责打扫楼内卫生包括厕所,系里给点钱贴补一下。 回来后疑惑了好几天,难过了好几天。 1994年?的一天,师姐打来电话,说沈老师查出病,情况不好,大概来日无多,正在住院。我们约好去看他。在省城的一家医院肿瘤病房,我们见到本就消瘦的沈老师,躺在那里,依然是想着别人,怕我们忙,怕我们花钱……那是最后一次见到沈老师。 沈老师——名不见经传,在大学里在社会上属于小人物,却是中文系学生都能记起的老师,他的笑容永远留存在我们脑海中——这可能是老师生前也没想到的。臧克家先生说过: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沈老师离开我们有二十年了,依然会让人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