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下学期,由于父亲工作的变动,我们要搬家了。虽然是在同一个城市,但是属于不同的片区,步行也需要半小时以上。那是一个机关单位的大院,一栋办公楼旁边是一栋6层高的、有两个单元的家属楼。两栋楼和对面的平房用围墙隔开,围成了一个小花园。我们家住二单元的一楼。 由于转学要从夏天的三年级开始,我在搬家后仍然在以前的小学读了一段时间。每天放学后,我总是和几个同路的同学一起边走边聊。那时候的我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以至于我们根本不觉得路程有多远,每次在路口分手的时候仍然觉得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后来,隔壁家的阿姨还提起,曾经在放学路上碰见了我,看我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正跟同学讲我们家猫的故事,印象深刻。 从三年级起,我转入了新的小学。这个学校离家很近,走路只需要几分钟时间。进入新的学校,也让我开始学*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挑战。 首先是各种各样的不适应。没有认识的同学,没有认识的老师。班干部全部额满,没有空缺,也就没有人再觉得你有多优秀。 第一天下课后,同学们都冲出了教室,到外面玩去了。我一个人溜达到了教室门口,看见几个女同学在踢毽子。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问:“我可不可以参加啊?”她们说:“可以啊,你会踢吗?”我拿过毽子开始踢起来,一口气踢了一百多个,于是成功地打入她们内部。从此以后,我就有了新的同学。 那个班里也有一位当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个叫琴的女孩子。成绩优异、多才多艺。每次学校活动,总是她报幕;每次大合唱,她总是在前面打着拍子指挥大家。人们也是一样地表扬她、赞美她、追捧她。我突然觉得这些人很讨厌,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以前会觉得他们可爱呢?为什么我以前会享受这样的感觉呢?难道在别的同学眼里,我以前也是这么令人讨厌的?”我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审视以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班主任是一位语文老师,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是当时的优秀教师。她上课有一个奇怪的要求,要同学在回答完问题之后,对着全班同学说一句:“同学们,我答对了吗?”然后,全班同学要异口同声地回答:“答对了!”或者“答错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讨厌这个规矩,也许是因为觉得可笑,也许是因为以前的学校没有这规矩,很不适应。所以每次回答完问题后,我就站着不说话了。在一次老师的公开课上,我也是这样,回答完就站着不说话了,任凭老师着急地在旁边提醒好几次:“还有呢?”“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我脸都憋红了,可就是说不出口。最后老师很生气,让我生平第一次请家长。 我记得那是一次全校性的家长会,学生不得参加。先是全体家长坐操场上,听校领导讲话。我们只能远远地站着看。校领导还没有讲完,我就看见班主任走到我父亲身边开始说了起来。等到校领导讲完,大家散会后,老师又请我父亲到办公室谈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都谈些什么,反正我觉得肯定不会是表扬我,于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家挨批。 回到家里,父亲没有生气,也没有打骂我,还是象平时一样。我觉得有些奇怪,反而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吃饭的时候,父亲开始说了:“今天你们班主任跟我谈了很久。”我低着头,假装吃饭。“说你不听指挥,上课不按要求回答问题?”我不敢抬头。“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眼里泛着委屈的泪花,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说不出来。”安静了几秒钟后,父亲突然说:“这老师也真是的,这句话明明就很奇怪嘛!这句话跟学没有学懂,会不会回答问题有关系吗?!就是搞形式!学生统一回答一下课堂就好看了?!”我抬头,惊奇地看着父亲。“还说你造句和解释后面,到底应该用省略号还是破折号都没有搞清楚。没搞清楚就搞清楚呗!这有多大的问题?!我女儿有那么差吗?!”父亲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不要觉得吃惊,我就是这样跟你老师说的!等考试之后再说!看看我女儿到底有没有那么差!” 许多年以后回忆起这段,我依然会感动得落泪。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父亲一个人是那么坚定地相信我、支持我的,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的孩子。而这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后来,当然我没有给父亲丢脸,以优异的成绩回答了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