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的木头房子门前的石头铺成的台阶往下走,就到了连接南门和西门的一片老式的街道。那是几条凹凸不平而又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发亮的青石板路,路的两边是一排排陈旧的老房子。那些街道和房子几乎平行地立在倾斜的河床上,从远处看就象是一层一层叠起来一样。围绕在最外面、海拔最低的就是这个城市的母亲河——州河。 州河大部分时间是美丽而温柔的,宽宽的河道,清澈的河水为人们提供了很多方便。有渔船在河里打鱼,有渡船在河面上穿梭,妇女们喜欢在河边洗衣服、聊天,男人和孩子们喜欢在河里游泳、嬉戏。横跨州河上面,连接两岸的有两座桥,靠南门的是通川大桥,靠西门的是红旗大桥,既可以走人,也可以通车。那个时候,车没有现在那么多。夏天夜里,如果家里太热的话,人们都喜欢到桥上去乘凉。吹着凉凉的河风,看看星星,聊聊天,很是惬意。所以那时候的夏天总是最快乐的。 但是州河也有发怒的时候。记得1981年7月岷江、沱江、嘉陵江发生特大洪水,嘉陵江北碚站出现有实测记录以来最大洪峰,流量达44800立方米/秒,长江干流上游同时发大水,宜昌洪峰流量达70800立方米/秒,作为下游的州河也没能幸免。那个时候的灾害预警还没有现在那么快、那么准。记得那一年,河水翻滚着泥沙开始上涨的时候,人们似乎都不清楚它到底要涨多高,大家都在希望洪水涨到自家门口就停住不涨了。所以刚开始并没有大面积地撤离,只是等到洪水涨到自己家里后,才开始往外面搬东西。 到中午的时候,下面的几条靠河边的街道几乎已经全部被淹没了,洪水已经快涨到我们那栋房子下面了。水面上漂浮着推出来的有米坛子,有鸭,有鹅,甚至还有一家人手推着饭桌走了出来,漂浮的饭桌上还摆放着几款刚刚做好的菜,引得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那家人自己也笑,似乎在灾难面前大家并没有多么恐惧和悲观,反而带有一种“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人,家里都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可悲伤的。更何况灾后还有政府会管呢。 我的一个住在河边的表叔就把他家唯一的一个值钱的东西搬到我们家暂时避难。那是一台老式的留声机,算是当时少有的电器了。还有很多张唱片,都属于当时的流行音乐。那是我第一次接触邓丽君和闽南歌曲。 洪灾还造成了大面积的停电。到了晚上,我们就点上蜡烛,围坐在一起讲故事、聊天。看着跳动的烛火,我感到莫名地幸福。为何一次灾害,在我幼稚的心里却象是一次节日的狂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