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义犬黑妞在天堂一路走好——题辞。微尘陌上

　　在小学校后面有一间老屋，住了一个老人，养了一条黑狗，大耳长尾，毛发黑亮，样子是很漂亮的，大家都叫它黑妞。

　　小学校是坐落在一个小山村里，不多人的，老师与学生也就60多人而已，很少的。每次放学的铃声响过后，狗多半会出现在学校的食堂门口，摇着尾巴，等每一个人。

　　老人的家人应该都是去了城里打工的了吧，独独只有她一个留守在了老屋，所以，陪着老人的也就只有那条狗的了。

　　老人的老屋，是那种山村里平常得见的土屋小院。

　　老屋前面是个不大的小院，用篱笆圈起来的墙。小院左墙跟处有一棵繁茂的老泡桐树，树下是一茏向阳花，红色，蓝色，白色，倘是日头灿烂时，阳光斜斜的照着，极是绚烂。老屋是有木格子的窗的，如若阳光好时，日头被分隔成数个方格子的影子，就敞亮在土屋的大堂上了，暖暖的，在堂前的泥土地面移动；房前屋后，是老人自己开辟的菜地，每每春夏之交时，则是一地叶绿花红；院子里也放养了几只鸡和鸭，而那条狗，便随意地趴在院里的那株老泡桐树下，静静的看着老人在院子里喂养鸡鸭，或是种菜除草；冬日阳光暖暖时，老人多半会坐在一张老旧的藤编竹椅上，温上一壶茶，在茶香里晒太阳，而那条狗，则趴在旁边，静静的，有时也会抬头看着老人，眼神专注，忠厚中透着灵性，像一种透明的语言，透着一种光芒，那光芒柔和而善意。静静的注视，像要撩开老人的情怀，走进老人的心，并长久的住下去。

　　四季的风，便成为老屋小院的一抹生动。

　　狗很懂得它的职责的，看家护院，忠于职守。春夏时节，老人有时会去较远的山坡上，种上几茏苞米或油菜，狗会跟在老人后面，是一个很好的护卫。粮食进仓或杀年猪时，它每每会整夜守在老屋的外面，亮着一双不眠的眼睛，为老人守夜。

　　有一年冬天，小山村里特别的冷。

　　那条狗也怀了孕。

　　这时，新来的支教校长怕村上的狗会伤了上学的孩子们，遂要求村长命令小山村里不得养狗，村里于是也组成打狗队，挨门挨户地打杀。

　　临到打狗队找到老人的老屋时，老人无奈要把狗交出去。那一刻，老人家抱着狗嚎啕大哭，伤心得像个孩子似的。

　　村长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遂叫老人把狗先送去其他地方暂时养着，等他跟新校长商量好后，再接回来。

　　为了躲避厄运，六十多岁的老人只得把正怀着身孕的狗，送到三四十里外镇上的一个亲戚家。不久，狗在镇上亲戚家生了四个狗崽。等村里不再打狗了，再把它接回老屋时，狗就多了一份牵挂，它一周要去一次镇上看它的孩子，在那住两天再回家，来来回回，六七十里的山乡土路，并且，一路里常会有冰冷的雨下着。

　　在冬寒里，一条狗穿行在寒风和阡陌之间，不辞困苦，那是一种怎样的深深的母爱和恋家之情！

　　这样来回的在寒风与雪地里奔跑，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一个半月了，看着狗如此奔忙，老人也就安排人从镇上亲戚家，把那些小狗崽们抱回了老屋。

　　有一夜，天寒地冻，老人不小心中了风寒，昏昏的躺在床上，动不了身子。狗似乎知道了老人的困境，它焦急的在老人的床前，一会儿胡乱的用前爪刨着地面，一会儿无助的趴在地板上，一会儿用前爪搭着老人的床沿，嘴里呜呜的发着低沉的声音，摇着尾巴，眼角有泪。

　　老人费劲的半睁了倦怠而昏花的眼睛，无神的看着那只焦急的发着呜呜声音的狗，却说不出话。

　　屋外，寒风呼呼的吹着，发着刺骨的寒气，冬雪如粉，如沙的飘在暗黑的夜里。泡桐树的叶子也给风刮得零落四散，枝头挂上了如寒铁似的冰坨子，被风刮得有气无力，枝桠也似将折断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狗看了看屋外，再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老人，摇着尾巴，眼泪晶莹地挂在眼角，像一泓清流，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然后，从那扇被风吹开了一个缝隙的门里钻出来，消失在黑夜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时间，好像在那一段时间里走得极是缓慢。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狗从门缝里钻进了老屋，满身雪泥。

　　紧跟着，门被推开了。

　　村长带着三五个小后生，进了屋，焦急的走到老人床前。

　　他用手背轻轻探了探老人的额头，然后焦急的回头招呼后面的人，“快点，把门板、铺盖准备好，马上去镇上，大娘发着烧呢，……那个大雄，你去把拖拉机开来，快些。”

　　几下忙乱后，大家护着老人急急往镇上赶去。

　　狗跟着一群人，也急急往镇上的医院跑去。

　　风雪在黑夜里，很紧。

　　大家将老人送进了镇上的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了一句，“幸好送过来及时呢，不然……”，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而此时，那只狗便趴在医院的走廊角落处，静静的看着他们。

　　一连几日，狗便在那家镇上的小医院里呆着，随便在附近的垃圾堆里找点吃的。小地方的人，也没太多讲究，有条狗在医院里，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没几日，老人也就出了院；狗一路小跑奔向暖意的土屋。

　　过了有个把月，看看也近年关，小学校也该放假了，而那几个支教的老师也是打点行装准备回家过春节的了。

　　那一日，校长亲自去镇上的菜市场买了一条已经死了的狗带回学校，让食堂的厨师炖了一锅狗肉，准备晚餐时给几个支教的老师好好犒劳一下。

　　晚餐时，狗也带着它的四个孩子来了食堂。因为狗大半夜救了主人的事迹，也很让新校长感慨，所以此后也就没再管过村里那些狗的事情了，是故，狗来这食堂，校长也是*以为常的了。

　　一锅狗肉出炉时，肉香四溢，把四只小狗崽们引到了食堂。一位老师看见狗崽来了，就夹了一块肉给它们吃。忽然，那条狗突然冲过来，用双爪紧紧地护住地上的肉，一改往日对“儿女”们的慈祥与温和，对着小狗崽们发出凶狠急促的吼叫，不让它们吃。一条小狗试图走近妈妈身边来撒娇，被它一掌掀出门外，其他三只狗崽儿见状也就赶紧跑去了食堂外面，回头很不舍的远远看着，耷拉着小嘴巴。

　　小狗崽们离开了，狗对着地上的狗肉又连叫了几声，用前爪扒拉着地板，好似想要挖出一个坑来，嘴里发着低沉的呜呜声，但几个老师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准备吃狗肉。见众人没有反映，狗显得有些急躁，来回绕圈子，对着锅里的肉继续吼叫。老师们以为狗想多要点肉，就又夹了几块给它，但狗将肉拢在爪子下后，还是不吃，仍一个劲地吠叫，一个劲的扒拉着地板。

　　于是，大家也就懒得理它了。

　　狗见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都聚在锅边等着吃肉，开始对着锅拼命狂吠，声音一阵比一阵大，一次比一次凄厉。见众人还是没有反应，狗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发出绵长而凄凉的呜咽声。

　　听到狗妈妈的哀嚎，四只小狗崽儿冲了进来。狗用湿润的鼻子挨个儿亲吻着每只狗崽儿，伸出粉红的长舌舔净最小一只幼犬身上的污垢，然后，眼角处流出一滴晶莹的泪水；紧接着，狗就冲到最前面的人群里，用头撞击人们的大腿，意图让那些距离最近的人离开，可人们还是不能领会它的意思。

　　突然，狗坐在地上，一边流眼泪，一边凄惨哀叫。它回头再次看了看那三个小狗崽子，仰起头来，长嚎一声后，便将地上的那几块狗肉一一吃下了肚去……不到十分钟，狗就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沉闷的呜咽，然后七窍流血，含泪毙命。

　　见了这样的情景，让等待吃狗肉的老师们都惊呆了！锅内狗肉竟然有毒！

　　事后，经镇上的卫生防疫部门化验，食堂所炖狗肉竟含有“毒鼠强”，含量足以杀死一头壮牛。因为那条狗，老师们的生命才得以获救。

　　“我以前常听义犬救人的故事，以为那不过是传说，但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校长喃喃的说，万分感慨，“死狗是我买来的，如果出了事，我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啊，是这条义犬救了大家啊。”

　　狗死后，老人很悲痛。

　　老人含泪把狗葬于自家的菜园里。

　　老师、村上一百多人在雪地里为那条狗送葬，几十挂鞭炮一齐鸣放，人人泪流满面。

　　校长亲自为狗书写了墓志铭--“愿义犬黑妞在天堂一路走好！”

　　文/微尘陌上，顺德容里，2015。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