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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
 
 
修改时间:[2015/12/13 21:07]    阅读次数:[475]    发表者:[起缘]
 

  爷爷是个性格恬淡,与世无争的人,如果将奶奶的一生比作一条轻快流淌的小溪,爷爷的一生就是一座孤独沉默的大山。

  自我记事起,爷爷的腰便弯了,不是一般的弯,而是接近九十度,走路永远像行大礼,相熟的人见了面会尊称一声七爷,爷爷排行老七,不相熟的人会直接用“那个锅腰”来代替。我不知道爷爷的心中是否对此有着火山岩浆喷发一般的愤怒,一个人偶尔田地里劳作半天,比如割麦,比如插秧,腰会像断了一样难受好几天,爷爷却将这个姿态保持了一辈子,这是一种多么大的身体折磨,多么沉重的精神屈辱!爷爷一个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从他永远风轻云淡,沉默如山的表情中,我们看不出来。

  爷爷的锅腰源于两次意外,第一次,六七岁的时候去白云湖捡柴火,时值寒冬,滴水成冰,一不小心掉进冰窟窿,浑身湿透,被冷水一激,全身战栗,偏偏不敢马上回家,怕被父母数落,捱到晚上回去,人已经冻得身体昏厥,四肢抽搐,治好后也落下个抽风的毛病。第二次,四八年打济南,大军围城,我们家所在地方属于外围阵地,家里住满了共军,爷爷恰在那个时候从天津学徒回来,一过黄河就被当做国军内探抓了起来,吊打了几天几夜,放下来人就瘫了,回到家里休养了好长时间,人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惊吓加抽风加吊打,腰却从此永远直不起来了,从一个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骤然变成了一个一辈子只能锅着腰走路的半残疾人,爷爷的心理有着怎样的悲伤、愤懑乃至绝望,我们无从得知,在这个世界上,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

  爷爷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做事认真,加上小时候读过几天书,便顺理成章的做了队里的记分员,这个工作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他不需要像其他劳力那样头顶烈日,脚踏黄土,在田野里挥汗如雨,省下了一份体力上的付出,但省不下的是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别人可以偷奸耍滑,苟得浮生半日闲,或者干脆请假不出,昏天黑地睡上一整天,但爷爷却不同,一年365天,只要有人出工,他就必须要奔波在每一处田间地头,掌握每个人的出工情况,然后在晚上别人休息的时候,仔细的记下每个人的工分。因为爷爷脾气好,或者说没脾气,常常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吃了晚饭便到我们家里来,拥挤在爷爷身边抢着看工分,有记得少的便缠磨着爷爷给多记一点,爷爷从来不急不恼,只是憨厚的嘿嘿笑着,但违反公平公正的事情从来不做,时间久了,她们也知道从爷爷这里讨不到便宜,但还是一拨拨来,大概就喜欢和这位忠厚老实的木讷之人开一下玩笑吧,倒是奶奶有时在一旁吃醋般的对妈妈说:“你看你这个爹,脾气真好,被这么多媳妇们推搡着着也不恼“,妈妈笑笑不说话。

  记忆中爷爷从来没动过我一指头,惹急了眼也只是跺着脚嘴里不迭声的说“你看你这孩子,你看你这孩子“,有次他正在午睡,喉咙里如同拉着风箱,一声长一声短的,韵律十足,我平日里收藏的小画书藏在他褥子底下,那次急着要找出一本去同别人交换,翻翻这头没有,翻翻那头没有,忙活了半天始终一无所获,爷爷被我惊扰,数次中断鼾声,我动这边的被褥,他翻身去那边睡,我动那边的被褥,他翻身朝这边睡,最后找不到我干脆全掀了起来,这下爷爷觉睡不成了,恼得爬起来作势要打我,手高高举起,最后又轻轻放下,只是嘴里嘟囔着,”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

  冬天里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外面北风呼啸,屋内一个黄泥砌就的炉子,兼做饭与取暖的功能,一灯如豆,室内昏暗又温暖,冬天的晚上特别漫长,漫漫长夜无事可做,便央求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读过几年书,四书五经谈不上有多熟悉,但《三侠五义》,《施公案》等这样的通俗小说还是看过几本的,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爷爷便给我讲《三侠五义》,爷爷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讲述并不精彩,但我那时的心灵如同一张空白的白纸,又如茫茫大漠里干旱的沙漠,一有点水分马上就吸收了,我听得津津有味,常常夜深了爷爷几欲睡觉我还是欲罢不能,再三央求,连着讲了多日,现在具体情节都忘了,只记得一位好汉死后怕仇家报复,光假冢就做了三十六个,长大后对《三侠五义》这样简单的意气相争,好勇斗狠的书并不感兴趣,没有去探究书中的真伪,但爷爷讲故事的那个氛围,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冬天的早晨,起床是最难的,尽管被子蒙得很厚,但窗棂缝隙透进的风还是有着丝丝寒意,屋里用来取暖的炉子睡觉前就封死了,一星半点的火头只是用来维持不灭,对取暖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时一般都是奶奶和妈妈先起来,将炉子捅开,将我的衣服放在炉子上烤暖和了,这才千呼万唤的把我叫起来,好不容易起来了,洗脸又成了问题,我小时候特别不愿意洗脸,每当那时,都是爷爷笑呵呵的,哄着我,劝着我,把我拉到洗脸盆前,将一盆大人洗过的,有些浑浊的水再兑上一点热水,用毛巾热敷,擦拭我那黑乎乎的小手和小脸,我有时嫌水脏,吵着要再换一盆,爷爷便说:“哪有水脏人的,都是人脏水”,不知怎么,爷爷说过的别的话我大都忘记了,唯有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在我们家里,爷爷是绝对的配角,大事小事都是奶奶说了算,爷爷做主的事不多,记忆中唯一一次做主还惹来了奶奶一连串的抱怨,那是七十年代末,还是大集体时代,那时在我们老家有一种副业,叫“掐辫子”,具体做法就是将六月份刚收割完的麦子的麦秆抽出,在水里浸湿,然后用来编成类似女孩辫子形状的草编,编完后送到公社收购站,20米为一个计量单位,按品质定价,他们收完后再送到工艺品厂编成类似坐垫,靠背等形状的工艺品,出口赚取外汇,因为简单易学,携带方便,几乎大人小孩都会,于是,掐辫子便成为一项全民运动,那个时候如果你凑巧走进我们村子,你会发现,家家户户的大门底下,乘凉的人们每人左胳肢窝都会夹着一把浸泡好的麦秆,左肩上挎着编完的草编,两只手的大拇指左右互动,麦杆仿佛有了灵性一般上下翻飞,那年夏天,我们一家齐上阵,辛苦劳作了好长时间,编好的“辫子”屋里都堆不下了,奶奶便对爷爷说,你去公社卖了吧。于是爷爷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了我们的劳动成果,我和小姑,姐姐,弟弟几个小屁孩在旁边保驾护航,到了公社收购站,对方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么一大堆东西才给了五块钱,其情其景就像电影里边的当铺,尽管有些失望,我们还是很高兴,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参与了这项费时费力,但多少有些收益的劳动,回去的路上正好赶上公社大集,爷爷将这五块钱全部换成了瓜果李桃,推着满满一车,带着兴高采烈的我们回家了,到了家里,立刻遭到奶奶连珠炮般的奚落,爷爷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沉默不语或怯怯的回避,而是理直气壮,高声大气的对奶奶说“孩子们都盼了一个夏天了,给他们买点吃的还不应该吗?”,爷爷一辈子怯懦,老实,也挣不来大钱,但骨子里却很大方,不能说视金钱如粪土,但却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相反,刚强,精明,事事争先的奶奶反倒抠门的要命,我的性格几乎全盘继承了爷爷的基因,没有遗传奶奶的半点精明。

   奶奶晚年经常对我说起,对爷爷怨意很深的还有一件事。爷爷年轻时曾经做过几次小买卖,从我们这里买来七八十斤龙山小米,背着去枣园车站,坐火车到青岛贩卖,赚点差价,奶奶起早贪黑给爷爷做饭,好不容易盼到爷爷回来却大失所望,继而非常气愤,盖因爷爷从青岛买来一些袜子,作为礼物分别送给了他的几个嫂子们,也就是奶奶的妯娌们,唯独没有奶奶的份,奶奶恨恨的说“我这个整天给他做饭的还不如人家什么也不干的”,爷爷这事做得确实不对,分析原因也只能认为他老人家太实诚了,认为反正是自己家里人,给不给都无所谓,反而是外面的关系要维护好。

  还有一件事,奶奶经常当笑话念叨,有时说着说着便乐不可支,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那是大姑定亲的时候,大姑未来的婆婆来我们家和未来的亲家母见面,两位小脚老太太都是当家主事的人,这次见面大概就相当于国共两党最高领导人会晤了,不同的是,奶奶处事沉稳,举止得体,话不多却句句在理,而大姑婆婆眉眼活泛,能说会道,但总给人很虚火的感觉,两人见面交谈,做饭的事自然就落在爷爷身上,那时待客的最高待遇也就是煮碗面条,里面放二个荷包蛋,偏偏爷爷从来没做过饭,连这样简单的饭也是第一回做,于是他频频出入门里门外,一遍遍请示放多少水?加多少面?屋里的大姑婆婆见状,笑着一遍遍对奶奶说“你看俺这个哥哥好不,你看俺这个哥哥好不”,“好不”在我们老家的方言里就是很好的意思,奶奶当时心里一个劲想笑“也不知道这个锅腰有啥好的”,奶奶给我叙述的时候学着对方说话的强调,惟妙惟肖,后来大姑真的嫁了过去,但却有种误入歧途的感觉,穷了一辈子,到现在也没翻过身来。

  自我记事起,每天早晨,爷爷都是我们家最早起来的人,起来后便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家里的桌椅板凳更是擦得放亮,等他去世后再回老家,一切都物是人非,杂乱无章。后来看《朱子家训》,这是一本读书人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经典读物,发现里面的许多内容,爷爷都是不自觉的去做的,尽管他老人家未必看过。比如《家训》第一条,开宗明义:“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要亲自检点“,再比如:“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爷爷一辈子不会做饭,也很少做饭,但他老人家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从来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而且极为节俭,哪怕掉了个米粒在桌上,他老人家也会捡起来,吃过的饭碗干干净净。再比如:“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囿于家庭困难或者自身不喜欢交际,爷爷在衣食住行上从来没什么要求,也没见他到外面和别人大吃大喝过,至于喝多了耍酒疯,出洋相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中国人喜欢拉帮结派,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更多的矛盾,所谓”一人成虎三人成虫“也,但很少见爷爷和哪位格外好些,和哪位视若仇家,爷爷因为寡言,因为怯弱,从来不卷入任何纷争,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与所有人为善,至于流言蜚语,家长里短,更是与爷爷无缘,爷爷从来没说过别人一个不字,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有不得已的难处,也都有各自的优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一条,爷爷是百分之百的做到了。

  奶奶去世以后,爷爷每年冬天都会从老家来我们这里小住,和爷爷的接触也多了起来,爷爷喜欢写字,每天都会端坐桌前,用狼毛笔写出细细的小楷,字体工整,素净、秀气,宛若他老人家一丝不苟的人生,直到现在,每每想到爷爷,我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他坐在桌前,平心静气写字的背影。女儿出生后,和爷爷朝夕相处,感情日深,子孙两人虽相差75岁,却玩得不亦乐乎,爷爷做事认真,有耐心,默默的将女儿的积木组合成各种复杂好看的图案,但往往是,这边费了半天劲方大功告成,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自己的胜利成果,那边便伸过一只小手来,将积木重新弄得乱七八糟,大概破坏欲是人的一种天性,看到自己偷袭成功,女儿得意的嘿嘿直笑,爷爷并不生气,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重新整理,爷俩在屋里一个费劲的组合,一个轻易的破坏,一玩就是半天。

  爷爷晚年为便秘病症所困扰,痛苦不堪,常常七八天解不下大便来,一个人难受得在屋里转来转去,吃通便灵,香蕉,喝蜂蜜水,酸奶等等,用尽各种手段,一旦哪天解下来,身体就会像游戏里的人物充血般复原,饭量也大增,那几天大概是爷爷最好过的时候,但几天后又会很难受,七八天一个来回,爷爷的晚年就这样痛苦并快乐的活着。在他临去世前的那年春天,我清明节回老家上坟,见到爷爷问他身体怎么样?他有些消沉的对我说,感觉今年身体不好,他给我看了看他的手,在手背处有一处黑斑,他觉得今年可能过不去了,我总感觉这是迷信,也没多想,笑着安慰了他几句。没想到,就在这年的秋天,爷爷突然去世了,电话打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听老家叔叔说是头天夜里犯的病,浑身战栗,哆嗦,第二天上午打吊瓶,一瓶水还没输完,人就过去了。

  接完电话那一刻我有些懵,爸爸很少给我打电话,每次来电话都是有大事发生,而且是不好的事情,上次打电话是舅舅去世,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刚刚从悲恸中平静下来,没想到又迎来一位至亲的去世,而他们两人在去年的酒桌上还曾经谈笑风生,把酒言欢过,人生无常,命运莫测,斯如是也!父母已经先行回老家,我又待了半天,等远在上海的弟弟回来后,我俩心急火燎得赶了回去。

  当我们回到那熟悉的小院,跪倒在爷爷灵柩前时,这个本该嚎啕大哭,泪如雨下的时刻,我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神情有些恍惚,大脑里一片空白,木木地跪在那里,只是机械的磕了三个响头,旁边有人将孝服孝帽递了过来,我穿上转身去了爷爷生前一直住的小屋,这是院子南侧的一间偏厦,里面摆满了农具,猪饲料,化肥等杂物,只是在房间的一侧放了一张床,床单、被子,褥子等还是奶奶在世时织的老粗布,染成靛蓝色,临床有一张不知什么年代的桌子,黑漆脱落,斑驳蛀蚀,桌子上放着爷爷生前用过的老花镜,夜间起来解手用的手电筒,喝水用的白瓷杯,几本书,以及一叠写满工整小楷的稿纸,屋子显得有些凌乱,墙角四周蜘蛛网密集,阳光投射进来,细细的灰尘飞舞着,一股农具的铁锈味,饲料的甜腻味,化肥的刺鼻味,以及被褥多年不清洗散发出的脑油味弥漫在整个房间,这就是爷爷多年来一直栖身的地方,自奶奶去世后,爷爷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从早年居住的北屋挪到这里,说是卧室,其实就是个窝,一个仅仅能睡觉的窝,看到这一切,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一股巨大的悲情扑面而来,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像决堤的黄河,再也收不住了,往事如梦似烟,一帧帧出现在眼前,我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面对着人去屋空,杂乱简陋的房间,低泣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亲朋好友前来吊唁,我跪在那里,随着不时响起的哭声一遍遍挥洒着泪水,不知道哭了多少遍,跪了多久,感觉嗓子都哑了,人也虚弱无力,守灵的那天夜里几乎没怎么闭眼,头昏脑涨,一切都像在做梦。最后告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当主事人宣布起棂,要将棺木合上时,我突然意识到要和疼我爱我的爷爷就此诀别,从此再也看不到他老人家那和善的笑容和爱抚的眼神了,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心如刀绞,决绝而至痛,我匍匐在地,恸哭不已,那一刻,天地无神,日月无光,世界在我眼前一片黑暗。

  送别了爷爷,我脑海里经常浮现出他老人家的身影,爷爷身体瘦削,骨骼宽大,一双大手青筋直露,鹰鼻星目,棱角分明,从身材和面相看,我们家祖辈应该是胡人,明朝大移民时,我们家从山西大槐树迁徙过来,在那之前,山西一直是中原和北方少数民族的交汇地带,民族融合了数百年,至于祖上具体是匈奴?是鲜卑?是羌是羯是氐?那就不好说了。在相貌上,我继承爷爷的地方甚少,但性格上却是大部分都 原样吸收了,比如忠厚老实,比如木讷寡言,比如与人为善,比如喜欢读书写字、一坐半天等等。对爷爷,我有一种不仅仅是血缘,还有种物伤其类,同病相怜的感觉,从爷爷那沉默如山的表情中,我似乎总能感知他老人家心理的一鳞半爪,因此对爷爷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亲近。刚买车那会,我曾经拉着爷爷转了转他年轻时曾去过的十二马路、普利门等地带,旧地重游,已是几十年过去,天翻地覆慨而慷,旧貌巨变成新颜,爷爷专注 的、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睛里透着欣喜与儿童般兴奋的目光,表情若有所思,我知道,爷爷已经沉浸在几十年前的回忆里了。那一天,爷爷很高兴,不善言辞的他给我说了很多他那年来济南的旧事,那是爷爷的青春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春,都有属于自己的时代,虽然爷爷一生卑微而谦恭,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野百合也有春天,而春天是蓬勃的,焕发着生机和活力的,当一个人至耄耋之年,行动不便时,最喜欢回忆的可能就是青春时代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一个人的死亡只会给他的至亲带来无尽的悲伤,而对其他人不过是平添了几天的话题,如同平静的水面丢下一颗小石子,几圈小小的潋滟过后,水面很快又恢复如初。个体的消亡对家庭是天大的事,而对社会,对大自然,对整个宇宙不过是极其渺小的事。一个人走了就像草木的枯荣,四季的更替,春风化雨般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将爷爷送到火化场,看到他老人家化作一缕青烟,袅袅而去,我想,爷爷终于解脱了,他的便秘,他的锅腰,这些困扰他半辈子甚至一辈子的痛苦与屈辱终将随风而逝,爷爷的灵魂变得轻盈无比。印度教和佛教都讲究因果轮回,今生所有的业都是前世所造,后世所有的果都是今世所修,爷爷的一生至诚至善,虽然生活艰难,生存不易,但却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昧过一次良心,如果有来世,爷爷肯定会比今生幸福,至少他老人家不会再受锅腰之苦,在来世或者天国里可以挺起胸脯来昂首做人了。

  爷爷大名王清珠,生于1921年12月6日,卒于2006年10月12日,享年85周岁。

  谨以此文纪念我一生平淡而又多灾多难,忠厚老实而功德圆满的爷爷,愿他老人家的灵魂在天堂里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