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情景,现已忘了许久。不过,从父亲的回忆中,大抵还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母亲说我出生那天,;离新年仅有几天罢了。农历的二月,春风未曾涉足,冷酷的严寒依旧肆虐着渺小的村落。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摇晃着丑陋的躯体,腐朽的枯叶传出难听的被撕裂的声音。 接近半夜时分,人们都安歇了,只剩下窗外的风还在呼呼地逞凶。 我在这个时候萌生了看看这个世界的念头,于是,一家人都忙碌起来了。最着急的自然是父亲,焦虑都刻在了脸上,母亲痛苦,他也难受。四岁的哥哥也未能安稳的睡觉,他和父亲的眼中一样满怀着担忧和期待。 我愈加的躁动不安了,每一次我的挣扎,都给母亲带去巨大的痛楚。我的心中仅仅只是想着,见一见母亲,父亲,看看亲人和外面的世界,而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外面这个世界的小中心,牵动着那么多人的感情。 哥哥被吩咐去叫醒隔壁的伯伯和婶婶。我不知道,四岁的他,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又是以怎样的一种心境,在寒冷的夜半,在漆黑的裹挟和一束昏黄的灯光的指引下去叫醒伯伯的,但我却能想象,那时候他的处境。或许是他年龄太小,不知恐惧为何物,那噬人的黑暗,对他来说,或许就如白日中的阳光,只不过色彩不同。又或许是我的即将降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勇气,无论如何,每当父亲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一个瘦弱的渺小的身影,在一束暗黄的灯光的指引下,一步一步的走进黑暗。 哥哥叫来了伯伯,还叫来了周围的几乎所有的邻里。于是,家中便成了一锅粥,忙碌得紧。 奶奶接管了父亲的工作,照料着痛苦的母亲,安抚着激烈挣扎的我。父亲则是拿了手电,便冲进了黑暗。大路小路,去往医生家的路并不近,我想父亲一定是竭尽了全力,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那里,又急速的回来。这或许是他第一次在黑暗中对大路小路有着无比清晰的判断,母亲和我不允许他耽搁。 医生为母亲接生,奶奶则是坐卧不安,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母亲的双手,已有了岁月风尘的面孔上布满了焦急和希望,父亲在厨房烧着开水,材草不断地送进灶口,火舌吞吐,深色的火光中,热浪拍打在父亲欣喜的脸上,汗水不住地滚落。 哥哥此时仿佛是多余的,产房是不能进的,烧水也有了父亲。他坐在堂屋中,邻里们将他围住,逗他开心。问他喜欢弟弟还是妹妹,他甜甜的笑着,傻傻的说都喜欢。 我不知道,我到底挣扎了多久,也完全不了解母亲承受的痛苦有多大,不知道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微笑,不知道哥哥的急切和期待,不知道邻居们的道谢与关怀。但我能靠着想象,那一晚,一定是家中最温暖的一晚,窗外的寒风也透着淡淡的暖意,温柔而又亲切。 连连道谢着送走了医生,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和邻里们一番谈笑后,四点左右,家中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折腾了几个晚上,但众人的眼中都没有睡意,新生的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梦。 现在听母亲讲起,实在感觉自己罪大恶极。却似乎又功德无量。 我出生在寒夜,却没有寒冷刺骨,温暖早已满了心扉。 那一夜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这个家,便注定了我有一辈子剪不断的羁绊和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