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思亲

　　赵光耀

　　雨是天下之水，淅淅沥沥，经久不散，半个多月的连阴雨就这样任性而为。但凡农历十月一来临，是给亲人上坟的时候。河南民间有“早清明晚十月一”传统。因而觉得这个月初一开始下雨，大不了下到十五，未必不有晴天。但限于时日，平时工作又忙碌，只有周末可以挤出时间，给父亲上坟的时候，也顾不得风雨兼程了。

　　前天早上有朋友从广州回来，谈到一位区里的中层干部，我稍有接触，听他讲。那人这边办退休，那边拿起毛笔到北京打天下。那人出有个作品集子，其中一篇文章富有真情实意。说他的母亲原是鲁山农村一个寺庙的居士，文革时寺庙毁于红卫兵。近年来，硬是靠着她一个人自己化缘，寺庙再立。感人至深的是一个母亲的执着。没有不可逾越的高山，她靠虔诚的心，用心做事终成正果。

　　因之，在风雨中开车，为的是尽一分心，天地良心，自在血脉中经行。母亲闻讯，劝我们改时间再去。而心性志坚的我却是坚持要去。这点风雨算什么？父亲之于我恩重如山。少年时，聚少离多，父亲留给我的书有一种香香的味道。我甚至能呼吸到父亲的味道，那是关爱的味道。如同麝香，如同香囊，时时处处得以醍醐灌顶，清醒自我。

　　我小时候，他在大浪河的南岸，给我讲《水浒传》张青飞石砸人的故事。说着，顺手朝河水丢了一粒小石片，水面打起一连串的水漂。他鼓励我男孩当自强不息，敢于将自己手中的石头打出去，越远越好。彼时，我徜徉在农村广阔天地里，自然环境，无拘无束，自由散漫，终不肯在书本上下功夫。他急躁时候揪住我的耳朵，一拉多长，耳提面训，要我有志之人立长志。而我口是心非，我行我素，除了贪玩，并无长进。

　　随后，看着我年龄疯长，他压力山大，要把我从农村带出来，就得及时下手。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商品粮户口多么难办，他都毫不犹豫 ，投入大量精力，往返于河南湖北两省，期间，由于长途跋涉，他牙痛的厉害，他愣是捂着肿大的半边脸，把我的户口迁到了湖北。

　　高中上学，他把我带到江西九江。一次，沿着一个铁路专用线，他步行十多里，在一个拐弯处接我。放学归来，看到父亲的那一眼，我愣住了。我学过朱自清写父亲的背影，那一刻，父亲是我心目中的丰碑。

　　往事一幕幕，萦绕在我的脑海，每一次问询，每一个笑脸，每一次关怀，我都深深记得。父亲离开我们整整十七年了，相隔黄天厚土，阴阳陌路，只在脑海中充满回忆时，他不曾死去，仍然举手投足，熟悉而又亲切。江南有情天地，哪里的山水依旧，父亲的时空宛在，形影不离。

　　前一段时间，我千里迢迢来到旧日故居，房屋早已夷为平地，在长满杂草的院落，心情空寥寥，惆怅万千，也不复为过往的熟人一一对应。但有一点，我的内心，为父亲的永生而残存希望。虽然我找不见太乙真人，不能借用莲藕，学那哪吒教父亲也能复生。但我看过古书《轮回转》，人的灵魂若在，挺立在天地之间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的感情慰籍。

　　我知道，父亲不曾离去，俏江南的风景旖旎，山水含情脉脉，有父亲的吟咏性情，有音容笑貌。那个雨夜还在，父亲背了一个大大的牛腿回来，他要给我炖牛蹄筋，没有大锅，他叮叮当当敲打了半夜，用铁皮做成一个特大的桶，将牛腿囫囵个放入，慢工出细活，炖了大半夜，有肉有汤，外加还做了一些牛皮冻，他要为他的儿子增添营养。锅盖揭开，满屋香气扑鼻。这味道，这亲情，在雨夜，弥漫了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