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的家事

　　虽然在公园里，也好几天没有见到姐夫了。转悠到儿童乐园，姐夫在很认真地扫地，石缝里藏着的竹叶都被掏了出来。姐夫佝偻着身子，专心盯着地上的竹叶，一个不落地扫进撮箕里。走近喊一声姐夫，才缓缓抬起身，定睛看看我，脸上掠过一丝轻松的浅笑。偌大的儿童乐园没有一点小孩嬉戏的笑声，那些猫狗模样的玩具沉睡不起，就连拴在墙角的两条恶犬也懒得吠一声。倘不见围墙边一簇簇通泉草绽开点点红色，真怀疑到了“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

　　姐夫刚迈入花甲之年，心智和身体却比以往衰老许多，一句话会重复说多次，反应也迟钝了。公园里花甲须翁扎堆，说笑弹唱，个个精神矍铄，似乎年轻时都没这精神头。姐夫却不合群，除了吃了晚饭后到体育场溜一圈，就在儿童乐园里，也不闲着，整日将那些玩具擦洗得干干净净，紧紧螺丝，固定好防护网，清扫随风飘落的竹叶。

　　询问一下姐夫近况，话题自然扯到他儿子上。大姐姐夫育得两子，老大初中勉强毕业，好说歹说当了兵，回来娶了媳妇生了娃，姐夫再托人帮其到供电公司谋了个农电工的活。平常老两个帮忙领着小孙子，煮好饭，吃完一抹嘴，什么都不用操心。老二倒也省心，在昆明读了大学谈了恋爱结了婚，小两口就地在昆明打工，日子也很温馨。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日子过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美满幸福了。偏偏好日子没过几天，大儿子就出问题了。

　　当个农电工，负责一个片区抄表收费，常常早出晚归，吃完饭丢个话“抄表”便不见踪影，往往三更才归家，看似工作上还很负责。可时间一长，工资没挣来，还伸手向媳妇要钱，说是垫电费。再往后，农电工也不干了。说是合伙做生意差钱，向我妻子要3万元，侄媳妇的银行卡偷偷翻去透支5万元，亲戚朋友的更不用说。事发在外地，有人通知因为聚众赌博被抓，大姐姐夫忙着送被子。过了一个星期回来，细细一问，才知道这个儿子赌博借银行、借高利贷、借亲戚朋友不下25万元，把个大姐姐夫吓得不轻，姐夫颤颤巍巍地念叨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大姐姐夫黑着脸说些狠话，我们实实在在的教育一番，也希望实实在在的过日子。不久大儿子便逃债去了，不久高利贷的、战友的、亲戚的一个个到儿童乐园围着姐夫，有说搬家具电视的，有说孩子要医病的，有说钱不要了，就要一只手，把姐夫吓得不轻。大姐到昆明为老二家带孩子，不见这些祸端，不然血压升高一病不起，真不知怎么办好了。作为失地农民，又没有谋生的手艺，这种重压确实承受不起。盼着年底村上分红，东凑西凑5万元打发些高利贷，日子稍许平静。姐夫守着儿童乐园，基本上没有收入，在公园里随便摘点野菜就是一顿饭，脸色渐渐蜡黄，精力渐渐不济，偶尔给他点钱，叫他改善一下生活，可他说攒了几百元，加上我给的又可以还银行贷款1000元了。更担心姐夫孤零零连说话的伴也没有，生个病有啥事找不着人帮忙。关键是不争气的大儿子除了骗和躲债，还得担心他破罐子破摔，再害老又害小。不得已，一家人劝侄媳妇办了离婚手续，摊上这样的丈夫和爹，也真是可怜了他们。约摸混了3月，最后连嘴都混不走了，偷偷跑回来，在远离县城的工业园区的厂子里随便找份差事，爹娘不见，只在晚上趁着天黑与老婆儿子团聚，早上天不露脸赶紧再缩到厂里，夹着尾巴做人。想想这样也好，好在还能见到人，知道干什么，迷途知返也不晚，人间正道多宽广。

　　姐夫依然不紧不慢的扫着地，平静地说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不在厂里了，跑到江西打工。4万元的贷款到期，银行催大儿子还款，大儿子叫银行的人来找他这个爹。银行的人找到姐夫，说这点贷款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也不要担心，只要拿房产证作房产抵押，贷款转到姐夫名下，也不影响大儿子的信用额度，姐夫照办了。我一听心里着急，立马数落姐夫办了蠢事：“不论凶神恶煞的高利贷，还是西装革履和颜悦色的银行，不外乎都是叫还钱。说还钱，答复就是找儿子去，怎么揽到自己身上？你拿什么还？唯一有的就是那点祖家房，到期不还自然收你的房子，你老两个怎么办？到老落个流浪街头啊。”姐夫惘然，呆呆懦懦地说没想到这些。我继续夸夸其谈：“再说大儿子，恐怕真没想好好改，吃不了苦，回来不到一年又跑，赌债没还一分，跑出去就了了啦？会不会再走老路？”姐夫更茫然了，脸色渐渐铁青。我不敢再说。不一会儿，姐夫说：“要不叫二儿子拿出4万元还了银行，祖家房归二儿子。”我也不赞同：“即使两个儿子儿媳都同意，大儿子背着被窝回来执意伸手要房子，让两个儿子打架啊。”说到这里，我也没辙了。再劝慰姐夫几句，天色渐暗，我道别一声走了，想必姐夫那一晚被我闹腾得睡不着了。

　　唉，偈言说得好：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倘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

　　回来在枕边和妻子说了这事，也想不出办法来。我向妻子提议：现在吃食堂也不开伙，家里米啦菜的都送到姐夫那里，偶尔再买点菜去吃个饭，和他多说说话，让他开心一点。妻子同意。

　　道是：穷养小子娇养气，山樵富贾一个理；莫道风树亲不待，青头白头尽孝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