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最近很闲,迷上了打鸟。晚上吃完饭后,打着电筒拉着我和老熊,到树林里乱找,说要表演一下晚上打鸟的绝技。结果让他很失望,偌大的林子连一只麻雀也没有见到。我表面失望,其实心里充满着点点高兴,至少又有几只小鸟今晚能安心地睡觉了。 和老大一起打鸟的时间心里是很矛盾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对这些小生命的命运感到悲哀,又不忍心去打扰一个50多岁了的老小孩唯一的一点乐趣。同样的不忍心,在心里很纠结,有时候会产生冲突。 谈到老大,其实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上司。那天晚上我开着车,载着老大和王大爷从江油回到绵阳的途中,老大坐在后面,突然很感概地对我说,xx娃,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将来记不记得到我们哟?我知道,他的心里也渐渐有了危机感。毕竟岁月不饶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最终由一天会退出历史的舞台,接力棒也终有一天会传到我们手里。他们担心看错人,担心付出会得不到回报。 老大的家和我的家在同一个队上,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奶奶亮开嗓子站在从我家的院坝边上就能将声音传到他家里,那是几间低矮的破瓦房,在声波的刺激下,时不时可能会从房上掉下几粒瓦絮。奶奶是队上出名的大嗓门,吵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家里丢了一只鸡她就会站在房边从早上一直骂到天黑,直到偷鸡的人实在受不了,主动将鸡来还给她。我小的时候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当听到那段《王婆骂鸡》的相声节目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这其实描写的就是我的奶奶。虽然嗓门大,但是奶奶在队上的人缘却出奇地好,特别是和老大的父亲、母亲这样的善良之辈。也许她的骂某些程度上其实也代表了某些人的心声吧。去年春节回到家乡的时候见到了老大的父亲和母亲,两个老人还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模样,精神很好。在老大的带领下,队上的水泥路终于修通了,老大家的低矮的瓦房也换成了洋气的小楼房了。路通了,房子大了,条件好了,多代人的梦想实现了,两个老人却依然过着勤劳俭朴的生活。也许他们都和我的奶奶一样,都有着勤劳善良的灵魂,那片洒下热血和汗水的土地承载着他们太多的故事和经历了。他们不愿意离开。 老大的故事很多,虽然从来没有听他亲自讲过,但是从父辈或旁人那里都多少会听到他当年的那些事情。印象深刻的是老大帮徒弟打抱不平的事情:那时候老大在工地上做砖工,大小是个代班的头。老大的徒弟在同一个工地上。有一次,老大不在工地上的时候,老大的徒弟因为使用搅拌机的事情和另外一伙人起了冲突。对方仗着自己是国营单位的正式职工,根本没把工地上一个打小工的穷小子放在眼里,霸占了搅拌车使用,又把老大的徒弟揍了一顿。老大回来听说后火冒三丈,但仍然没有发作。毕竟在那个时代,工地上的潜规则就是这样,国营单位的职工做什么事情都很霸道,因为他们觉得吃的是皇粮,拿的是国家的钱,地位自然比一般人高出一等,一般的工人都是不敢惹他们的。第二天,老大到工地上的时候,又见到了打人的那伙人。老大开始也很平静,对对方笑容以对,说你们打了人毕竟是不对的,工地上的搅拌车本来是公家的大家都可以使用,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道个歉就算完事了,大家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要一起打交道。哪知对方听到后更加嚣张,说打了你的人怎样,打了那是活该挨打。这下把老大逼急了,赤手空拳的一个人将对方三四个壮汉全部甩翻在地上,揍了一顿。这件事情项目部调解的,按照项目部的说法,你们三四个人,他一个人,这到底是谁打谁?对方也自知理亏,结果自然不了了之。工人们议论起这件事,也都说这帮人该打。自从那件事情后,老大的工人在工地上的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再也没有人敢欺负老大的任何工人了。 从普通砖工到师傅,从帮人代班到自己承包工程当小老板,从小老板到大老板,从大老板到成立企业,老大的经历也许是很多建筑行业的老板都走过的路,这条路是艰辛的路、泥泞的路,充满曲折和汗水的路。在这条路上,很多人都没有坚持下来,或许一辈子都是帮人打工或代班。三十多年风风雨雨地走过来,老大成功的原因,我想了一下,应该与他身上独特的英雄气概有一定关系吧。 老大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一辈,老大的童年应该是追随着父亲在山林里奔跑,追山鸡、打野兔这样度过的吧。那时候爷爷打了一只野鸡或野兔,家里人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很高兴。在缺衣少吃的年代,这样的美味是太难得了。 有段时间,老大的手气特别好,连打了几只斑鸠。他叫老熊去完毛包好,让我送到他生病的老娘和怀孕的儿媳妇那里。我屁颠屁颠地送去,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我对老大说,我不会忘记你。如果忘记你,我相当于忘记了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