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香下得朝堂,一袭艳丽红装,不经意看见樾国春暖,百花盛放。身段轻挪,她的足下没有莲的娇小优雅,却有它的轻逸浮花。跟随她的人都知道,这满园的芳菲颜色,是源自于她的一生戎马。 残雪斑驳了枝桠,她站在金色琉璃下俯看半宫桃花,透过如云梨花遥望远处的回廊。她冰蓝的眸底,淡淡的映出一幕书房,一抹绿衣,半束媚阳。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没有谁人不知道,她此刻一定又想起了绾凉。 绾凉,在噙香未凤御天下,还是弹丸樾国名将之女的那些年华,不过她府中的卑微家奴罢。 仍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是那年午后,正值炎夏,府中人们都决定小憩一下,偏噙香又得到父亲教的新招,跃跃欲试兴奋的难以睡下。独自花园练*新拳,却大开眼界发现荷花池上一抹倩影婀娜婉转,玲珑足底浅惊绿水波澜。 她爱她的身轻如燕,武艺不凡,于是央求父亲把她给了自己,共处闺中,情同手足。 梨花如云那刹,岁月恍恍,噙香也年华二八。在获得父亲的恩准下,携同绾凉一起去邻国云探望病危的姑妈。 世人都说云国桃花开的最好,沿途观赏果然绝佳。然而,也是在这一次远行中,噙香和绾凉不期而遇了他。 那是姑妈下葬完后回家的路上,噙香和其他人一样戴孝披麻,不料一丝烟雨停落睫眉上,她无意张扬只为赶走眼帘朦胧,却不经意看见前方人山人海,一袭锦衣,一匹白马,一场繁华。 噙香一眼钟情锦衣少年,碍于白衣素服无法表达,又唯恐陌上一面,将成永远。时有绾凉在旁,暗使传达。 绾凉深知小姐心意,抬手之间便拈花一朵,倩影轻恍,已如燕飞过人海,缓落白马面前。 锦衣少年英姿俊朗,立马拉缰,身后跟从如魅闪现,瞬息包围了绾凉。 绾凉却站着神色从容,不惊不动,美目流光。锦衣少年的目光停落在她玉手上的桃花,嘴角一动,腮上洋溢出一朵明朗的酒窝花:“敢问姑娘何事?” 绾凉转动着桃花,半掩鼻尖,浅笑之间足下一转已出了包围圈,飞上白马,赠他一朵桃花,露出任性狡黠:“等我,好吗?” 锦衣少年只觉莫名其妙,待要出言相问,绾凉发丝凌动却早已踏出人海万丈。 绾凉回到噙香身旁,笑说事已办好,只待小姐花轿上访。 噙香欢喜的不得了,只嚷嚷绾凉真好。一番欣喜后,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些讯息:“绾凉,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看他容貌绝世,出身一定非同一般,家世必然不凡!” 面对她的迫不及待,绾凉只嗫嚅的回答了三个字:“我不知……”为了不让她失望以至于伤心,于是又补了一句:“不过放心,他会等你,直到你找到他,或他找到你。” 后来,噙香如绾凉所说,她真的找到了他,不过不是那身锦衣繁华,而只一具血满盔甲,桃花落处,有凝成二字:等她! 她从不曾想过,那陌上人如玉的他会是云国的储君清篁殿下,也不曾想过,云樾之间会发生这么许多。是她的攻城略地,将他逼于死境。 看着“等她”二字,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她俯身抱起尚有温存的他,绾凉为她推开他的宫门,满眼桃花。一幅最夺目的图画,悬挂在室内最耀眼的地方,画上一袭锦衣,一匹白马,一场繁华,一朵桃花,还有一个她。 只是这个她,不是一袭白衣素服还在戴孝披麻的,而是一抹绿衣如荷清雅的绾凉啊。 看着这幅巨大的图画,她的心,又如刀割,泪,又如雨下。 也是在这之后的年华,她搬进了他的家,凤御天下,照看他留下的满城桃花。一个不特别的夜晚,常在回廊处作画的绾凉也不告而别不知了去向。她想,她离去的理由一定是怕自己怨她。可是,这子虚乌有。因为那年陌上,当她不经意间抬头的那刹,她明晰的看见,清篁的目光错过了自己,注视着身旁沉默的她,是自己的私心作怪,才使她去表白,也下意识告诫她本分一点。 噙香白净的手扶上朱红色的柱子,一朵残雪落下,一丝冰凉惊醒了她的回想。 身后宫人娉婷如玉,她目光微扬,吩咐道:“明天晚上,孤有贵宾,备好宴席。” 第二天夜里,御花园遵命摆好宴席,三副碗筷,一朵桃花,一个人影。噙香空自对酌,微语呢喃:“风去花谢,风来花开,不觉十年,音信杳无。绾凉……” 听书阁。听书阁的主人是位老者,它讲得多是江湖故事,也有风云传奇。听者,老幼妇孺,茶余饭后。听书阁的主人虽不似百晓生广知天下事,但也不差好几,事事有根有据。 堂木一拍,阁主拉起仗势,便开始讲了:“各位听客,昨日我们说了江湖轶事,今天,我们来讲一讲樾国女皇的传奇如何?” 对于这位风云天下的女皇,国人无不好奇,纷纷叫座:“好!” “话说,樾国女皇姓甚名谁?其姓不可说,闺名噙香者是也!这噙香本是当年樾国名将的独女,生来好武,颇受将军的喜爱和栽培。大家都知道,云国在十年前是最强盛的国家,诸多小国都觊觎他的权势和地位,当然也包括樾国在内。那噙香女皇虽然带兵有道,武艺高强,但要一举灭掉云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呶,现在问题就来了,各位看官,有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阁主话题一落,便有人叫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因为噙香女皇有她的丫环绾凉相助!” 阁主呵呵笑道:“当然,这位看官说的的确如此,若不是她的丫环绾凉处处为她谋划,她一个人根本动不了云国的一土一木。但这只是客观原因,根本原因才是云国灭亡的真相!” 阁主一句话刚说完,便有人追问:“那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看,根本原因是啥?” 阁主突然面露憔悴,连连几声叹息:“根本原因就在云国皇帝!大家都知道,云国的皇帝个个天性精明睿智,当时的太子清篁也不例外。当清篁登基,人人都以为他会把云国治理的更加好的时候,他却……” 阁主欲说还休,急得台下看官迫不及待的问道:“却怎样?你倒是说呀!” 阁主又连连几声叹息,“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像着了魔似的,不理朝政,深闭宫门,只画桃花!于是,终惹来兵临城下。说来也奇,素来袖手天下只画桃花的他,突然紧揽不千军万马浴血厮杀。城池已破,将士劝他弃城南下,他却摘下一朵桃花,挥剑鲜血凝成了二字:等她!各位看官,你们说他奇怪不奇怪?” 当众说纷纭,不可一致时,凭栏处的桌前,一抹幽雅绿衣咽下一口苦茶,泪如雨下。模糊可见桃花如云那刹,他锦衣繁华打烟雨陌上游过,她排开人浪兵墙,赠他桃花一朵,戏约:等我,好吗? 当攻破云国城池,望见垓下桃花,还有那二字等她,她是多么的欢喜,平了昔日攻城略地的宿世之仇,也不用看一世噙香和他。可她却不知道,当宫门被自己推开的那一刹那,画上的那人不是她,而是自己的芳华。她是多么的悔恨,自己一手制造了他的云端和自己的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