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新月才晚上八点就挨近山头了,细细如眉、弯弯似勾,月华昏灰,纯净的黑夜里放佛被谁撒了一把白沙,隐隐有那么丝许泛白。‘初七八,点火捉鸡鸭’这是童年时奶奶交给的顺口溜,意思是到了初七八,月亮落得早,关鸡、圈鸭,需要点火照明。 奶奶离开快二十年了,时间真快。离开的人除了在记忆里,还能呆在什么地方?如果都化作了土,那土也觉得亲切。牵盼故乡是有一定依据的,除了父母亲人,还曾埋葬着若干和自己有直属血缘关系的前辈,更或熟悉音容的乡邻。新月下的乡土是亲切的。 深一脚、浅一脚的迈在村路上,一个人静静享受晚秋的清凉。新月下的道路无法看得太仔细,有林阴的地方完全就是一片黑。我反而喜欢这种感觉。如果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林’是真的,那么我只算微隐隐于夜。 黑夜或许意味着未知或危险,但我反倒觉得更安全。当我看不见自己的形体,看不见危险的时候,我就成了一个思维存在。看不见自己的疲惫、憔悴,一切都隐藏在了夜里,没有参照、没有对比。思维的幽灵游荡在黑暗里。 走进村庄的时候,我打开了灯,不是怕黑,而是怕别人看不见,撞上我。即便是在白天,即便随时睁着大大的眼睛,也无法将这个世界、社会、人看得很清,又何况在夜里?我的眼睛不希望看清什么,更喜欢隐藏在黑色里。 我看不看得清,无所谓,心里明亮就好。这倒想起瞎子夜里点灯的故事,旁人都问他,反正看不见,又何必白费油。瞎子说,自己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自己*惯了黑暗,夜不夜都一样,可是夜里挑盏灯可以让别人看清,看清了就撞不到他。瞎子的心是明亮的。 ‘初月如弓未上弦,分明挂在碧霄边。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这是我读过的一首关于新月的诗。并不觉得怎么好。‘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这确实是新月的实况,但更多的则是借物言志,预见由缺到圆的必然趋势。 这首诗的落款是缪氏子,白话翻译过来也就是一个姓缪的孩子,唐朝开元年间的人。据说,他从小聪慧能文,七岁就以神童召试,作了上面这首《赋新月》,深得唐玄宗的赞赏。可是奇怪的是,其人生平不详,并没有在史书上留下痕迹。 天资聪慧异常、自幼能说会道的人最后成大气候的少之又少,看看历年高考各省状元的后来就不难知道,大抵有种《伤仲永》的味道。再看看那些天生丽质的女孩子,被宠着、被娇惯着,被追求着,素质、学识、涵养一塌糊涂,也就真的只能做个花瓶摆设摆设。 在我们少年时代,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个自幼蜂围蝶拥,赞誉、追求不绝,也养成了自以为是、刁钻、任性的*性,最后一个个要么辍学、要么读中专,即便上了高中,最后不废掉特别少。原本是一大优势,最后却变成了弱势。 如果不是休谟,在一般人看来,按常理,新月是一定会变圆,普照万川的。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到现在都没变过,在他之前也没变过。月亮确实是‘时人莫道蛾眉小,三五团圆照满天’,但是人就未必如此,比如那位廖氏子好像并没有迎来‘圆照满天’。 为什么一定要圆、一定要亮呢?日中天而西斜,月圆则缺。西山头,月如钩,像眉、似柳,不是很好么?人生也是这样,到了巅峰,一定是下滑的。辛辛苦苦半生,就为那巅峰一刻?何不享受过程,安然路上呢? 乙未九月初七 写于腾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