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风中开放的花

　　 李云祥

　　 中秋前夕，回了一趟老家，在母亲坟前摆上月饼，烧纸祭奠。母亲的坟墓在龙山脚下，罕河之畔。天清气朗，秋风萧瑟。山似墨染，水如带飘。黄叶纷飞，荒草萋萋。几世几代的村中老人，坟墓相连，长眠于此。叩头行礼之后，举目四望，远山近水，历历在目。喜鹊喳喳，在山前翻飞。脚下，一丛一丛的山菊，竞相开放。

　　 啊，山菊，久违的山菊，在这干旱荒凉的山脚，在这秋风生凉的季节，开花了。

　　 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上山收秋，漫山遍野开花的就是这山菊。如今离家已经三十年了，村落疏离，面目全非，母亲也已经从山前的土屋，移居在山脚的墓室，唯有这山菊，似曾相识，花开依旧，时光流荡，惊艳依旧。以前回家，迎出来的是母亲，让我温暖；如今扫墓，迎接我的是这盛开的山菊，令我惊喜。

　　 这种山菊，生命顽强，不择地势。花如铜钱，白如冬雪，白中有蓝，高洁典雅，朴素坚强。

　　 陶渊明有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陶渊明种植的就是这种山菊吗？不对，似乎颜色不一样。灿烂的菊花在秋风中摇曳，让人满目生辉，心生喜悦。混迹官场，屈尊敛迹，何如东篱种菊，花香满园？这是恬淡闲适的菊。

　　 元稹写了《菊花》：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元稹赞美的就是这种山菊吗？不对，似乎尺寸不同。仕途文人，虽经坎坷，也绝不会将这种山菊种在家中。 这是孤傲不屈的菊。

　　 郑思肖写了《寒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离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郑谷写了《菊》：王孙莫把比蓬蒿，九日枝枝近鬓毛。露湿秋香满池岸，由来不羡瓦松高。

　　 郑思肖郑谷二人吟咏的就是这种山菊吗？不是，肯定不是。菊的种类繁多，花色不一，五颜六色，姹紫嫣红。谁会将这种花小色单的山菊瞧在眼里？这是清高尊严的菊。

　　 我喜爱菊花，也喜爱写菊花的诗词。

　　 喜欢黄巢的《题菊花》：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写的是花气袭人，出类拔俗，迎风斗霜，孤高绝俗的菊。

　　 还有《菊花》：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写的是辞采壮伟，石破天惊，意境瑰丽，前无古人的菊。

　　 喜欢朱元璋的《咏菊花》：百花开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写的是语言粗豪，激越凌厉，意气风发，雄心顿放的菊。这是奋发向上勇敢战斗的菊。

　　 母亲的菊，玉洁松贞，雪魄冰魂；母亲的菊，朴素顽强，傲霜怒放。

　　 自小生母离世，后母进门，甘苦自知，谁管冷暖？十六岁来到李家，生育四子两女，顶风冒雨，辛勤持家，日出劳作，挑灯缝补，饥寒苦痛，何人分担？积劳成疾，饱受煎熬，谢枝飘落，如释重负。母亲难道是苦难催开的山菊？

　　 暗夜里的寂寞，风雨中的冷清，烈日下的炙烤，寒风中的凄凉，你默默地承受。当温柔的风吹起你的枝头，当美丽的花开遍你的周边，你悄悄的忍耐，坚守着那份执着。孩子是你的希望，孩子是你的勇气。你默默的等待。

　　 万紫千红的春天匆匆谢幕，鸟语蝉鸣的夏天慢慢走过。飒飒秋风吹遍原野，山山黄叶纷纷坠落。你含苞怒放了。于是，素淡清雅薄雾明明的空气中，充溢着菊的清香。你依旧轻轻微笑着，一如出嫁时的模样，犹如童话中的幸福的新娘。那洁白的淡蓝的墨绿的金灿灿的希望在飞翔。

　　 啊，山菊，多少风雨，多少磨难，多少日夜，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给世人开出了一片希望，一片灿烂。

　　 山菊，你是开在秋风中的花。我把手中精心采集的一束山菊轻轻地放到母亲墓前。这是母亲的菊，默默无闻芳香如故的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