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纹云是园林学校三年级的学生,班长,文学社的编辑,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可谓学校的活跃分子。虽然感情尚一片空白,但丘比特之箭往往不经意间便穿心。 双休日,纹云正号召学生做志愿者,系老师找到她,原来附近农场想请几位学生到现场给农民讲解花卉和果树的栽培常识。纹云带着几位女友匆匆赶到校门口,系老师正和一位将近40岁的中年男子在一辆车旁站着。子尺被这个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的女孩吸引,没有被尘土吹拂的洁净的风迎面而来,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纯爱纯情的岁月。 这时纹云已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您好,我们是园林学校的志愿者,我叫纹云,很乐意为您效劳。” “欢迎你们!”子尺稍微握握那纤细的小手,全身都软化在一瞬间的柔丝里。 这是很大的一个农场,花草果树齐全,辽阔无边。春风柔嫩着各种花草,在清晨的阳光下新鲜而光泽闪亮,清新的空气笼罩着四周。纹云真是快活极了,她身心都浸润在清新里。耐心给这些无一点栽培常识的乡民讲解如何育种,修剪等。 子尺看着热情快活的纹云小巧玲珑的身子在霞光中的流动,犹如他流动的曾经的青春,他也是园林学校毕业,办农场是他多年的心愿,如今这个愿望如愿了,但爱的愿望却不能如愿,初恋女友好像穿越多年的岁月鲜活如今,他们曾经如何地计划着他们将来的农场,可家境贫困的他根本没有能力给她什么,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仅距离的横沟就无法跨跃。她毕业后在父母的安排下拥有一个安稳的工作,既而嫁了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了婚,而他呢?在失恋的苦痛中从社会底层一般人员一步步艰难到今,他的理想一步步实现了,过往的清纯岁月总时不时地在空落中游荡,这才寻梦影地到园林学校找志愿者,而纹云的亮丽就像他的初恋,重新点燃他更多的甜而涩的记忆。 中午他请他们吃饭,纹云的活泼健谈高昂着饭桌上的气氛,他周身也渲染多年未曾有过的热情,纹云对这个少吃饭,总不时注目她一言一行的成熟男子也颇好感。 每个周日,只要没有公事拌身,子尺都会和纹云联系,让她到农场帮忙,纹云对这个枯燥校园外的美景欣然乐意,渐渐主动去了那里。 初夏有时已显出仲夏的热气,阳落暮临了,纹云还陶醉在农场的风里尽情享受着凉爽,子尺穿着暮色走来。 “这么晚了吃完饭再回校吧。” 无形的心线牵着纹云,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面对面,纹云有些拘谨,子尺总有刻骨铭心的女友在她身上重叠交替着。 饭后月华已给大地披上银色的光泽,星星多得让纹云清数不尽。子尺带着纹云来到悟颖塔,月色下的脚步犹如一步步的回忆,那么多个夜晚,他需要的就是这么个女孩,默默地陪着他,任回忆放颜。子尺给纹云讲他初恋的热烈。这么一个穿梭多年岁月仍不让一段情感褪色的男人是多么的稀有和可贵!子尺身上特有的魅力折服着纹云,她此时此刻的顺从、乖巧让子尺更是如飘飞的云雾缭绕塔顶,夜色下的悟颖塔犹如万年的爱意,静寂地矗立不动,纹云的影子朦胧着夏风的诗情。子尺突然心血来潮,他熟练地一跃而上塔座。然后把手递给纹云,纹云在他的助力下轻易地到了青石座上面。 “没上过塔顶吗?” “没有。” “那让你体验体验跪爬式上塔。” 纹云跟着子尺,双膝跪台阶,身子弓着,头伏下,双手摁在阶梯上一层层而上,这就是跪拜的姿势。传说塔的建造者是为了惩治犯人而建造的。这样上下几个回合,往往浑身疼痛,甚至双膝流血。 纹云跪拜着一级级而上,终于坚持着跟子尺摸索到顶层,朦胧的月色真美啊!汝河如一条蛇曲折由近到远,南海寺院闪着的幽晕的光点和村居的光点相互脉脉含情;风从塔窗吹进,清清凉凉的爽意让人心驰神飞。纹云感到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快乐着,她能听到子尺粗重的喘气声,纹云的心不由地怦怦乱动着,此刻的子尺感受着她温润的肌体传出的温热,嗅着清冽的香味,柔细的情丝爬满周身,他们不由自主地拥抱在一起…… 纹云在学校的活跃和早熟让她明白他们的关系只能是一股悲凉的风。错就错在那晚的情不自禁,她悔恨得五脏六肺要爆炸,她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一生的苦味恐怕就此酿造,她不再去农场,更不敢涉足悟颖塔,她努力摆脱浪漫风的捉弄,努力自己的学业。 那夜的琼浆让子尺神飞气昂,他和妻子结婚多年从没有如此激情过,就是和初恋女友也是精神恋爱,只止于牵手凝眸,而现代情感意态潜意识的纵情让他多年的生活的单调相衬得多么黯然失色。为了前途,在男女关系上一直处处小心谨慎,他不至于不知道私情的毒性,但滋生毒液的心浸入全身毛细血管,让他日夜折腾,唯一的救治就是以毒攻毒,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给纹云打电话,无人接听,各种思虑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到学校找她了,一直用意志强夺自己的纹云在看到他的刹那支离破碎,渴求交织的悲凉似洪峰冲垮还未建筑牢固的心桥,纹云毫不迟疑地钻进了车内,车疯狂地驰去,还有驰飞的疯狂的情爱。 又何苦呢?爱就爱了,错就错了,在不能分离之前,就让爱错到底,直到无法喘息,直到窒息。抱着这个念头,他们一次次相见,一次次欢愉,他们已不能也不想细细过滤真爱的程序。 (2) 子尺常带着纹云到悟颖塔享受快乐的风,用手抚摸基座上雕刻的花卉,动物的各种图案,仿佛回溯千古的深情,子尺给她讲关于悟颖塔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 “一对男女非常相爱,但受到各自家人的反对,那女的一时和家人冲突,情急之下跳汝河自尽。男的绝望至极,常到悟颖塔折磨自己,上上下下地爬上又爬下地自虐着,有一次他发现月光下的影子没有了,神经大乱,从塔顶的窗口向外跳下身……因此这塔又叫“无影塔”。 “我如果绝望而去,你会为我殉情吗?”纹云问。 “我如果绝望而去,你会为我殉情吗?”子尺问。 美的天空不可能都是和风细雨,云淡日丽,狂风暴雨终于横扫而来,打碎了浪漫的梦影。纹云怀孕了,恰好她也毕业了,她不知道子尺真正的身份是政府要员,而且正要晋升。她坚持要生孩子,而已有孩子的子尺想到面临的责任和负担,坚决不要。她抱怨他不够爱她,他指责她不多为他考虑,他们的抱怨指责深化成矛盾。 这天夜里,他们在租房里为此发生激烈的争吵后,纹云光脚穿着睡衣一口气跑到悟颖塔爬上又爬下,只感到小腹疼痛动不动才停止,随后找来的子尺把她艰难地弄下来送进医院…… 孩子没了,纹云躺在床上呆愣着。一度美化的爱情像放出的烟花瞬间息了曾经的灿烂光华。子尺为此也似乎显出了有碍生活的疲累,以偷情为激情的他的情感火车在“咔嚓”一声的断轨中停止。 人心的变幻莫测和思想的脉络有时自己就难预测,何况心外之人。纹云从医院回来康复后痴态的爱也康复。她收拾行李悄然去了外地寻求新生活。事件本应该就这样简单地完了,然而花果木专业的纹云,校园的娇娇学子,在社会上一下子无用武之地了,她流浪各个城市想寻找一份工作,终究无处容身,在钱尽粮绝下不便向父母张口,只好求救于子尺。 纹云不辞而别后,子尺只想在时间的远程中消融这段情感,纹云的电话把刚融淡的爱意和愧意升腾,他急急地给她汇去了路费。风尘仆仆归来的她瘦了一圈,也有显沧桑地成熟了,不再任性,不再耍小脾气,更不再无理取闹地让他离婚,事事由他,在她的一再恳求下,他只好安排她到农场料理总务。 情感在生活现实中慢慢升腾到物质的层面。纹云出入高档美容美发,穿昂贵衣服了,学会用手段向子尺要钱了,当她渐渐得知他竟是副县长时,更是变本加厉,子尺的愧疚在彼此天长日久的摩擦磕碰下消失渐无。 纹云再一次无意怀孕,纹云仍坚持要的动机不再是爱,而是为了她以后的衣食无忧。子尺不得不给她一笔数量不小的钱,换取她的流产。他仅存的情感在纹云无法满足的欲望下也彻底流产。他换了号,把农场悄悄划在丈母娘的名下,并让人赶走了纹云。纹云为他的绝情不知所措,疯了似的到处找他,他躲瘟疫地藏匿着。 纹云只好想法再去找工作,难寻是一,领几个工资的温饱生活对她来说如坐牢监,她进入了酒楼,尽情挥霍着年轻的生命,靠打情卖俏消磨着无聊空虚的时光。 纹云曾经充满灵气的眼神越来越淡了,冷了,浑浊了,再也爱不起来了,寂寞地打发了三年的时光,时常回忆那个一度让她神魂颠倒的男人,现在恨多还是爱多,自己已分辨不清。 又是一个夏夜的月亮,她踩着月光回到了纯情的时代和地点,她又去了农场,以子尺儿子同学的身份要见他,子尺火速来了,骨肉之情真诱人,而她纹云的骨肉呢?要不是也几岁了,也会疼她这个妈妈了,看着红光焕发又升职的子尺,对照自己千疮百孔的青春,她气怒了,不平衡了,她请求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到旧地温旧,只最后一次。 那晚的月亮得透明,亮得阴沉,子尺和纹云到了悟颖塔,月下影子苍美的容颜让纹云凄然地苦笑着,忽略掉爱恋,她想又该谈条件了。 “看在我们曾经相爱的份上,给我留条生存的活路吧,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你也知道我的专业。我喜欢这个农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在这儿。” “我把农场给你,你好好经营吧。我们的恩情从此一刀两断,求你不要再找我了。”他大步而去,徒留风无情地旋转。她知道调离此地的他的官更大了,他们的距离彻底远了,远得无能为力了,她只能牢牢地守住农场,守住她青春梦幻的地方。 “我如果绝望而去,你会为我殉情吗?” 幼稚的话语,飘渺的情感。会吗?会吗?大风流沙,尘世飞扬。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靠理发为生的人,她看上他的死心塌地想娶她,纹云嫁给了他,过着漫长而又平淡的一生。 对于见证他们爱情的悟颖塔,路过时会远远地看一眼,淡而怅然无味。只有那一股股风,把她的心吹得凉凉的,凄凄的,跪拜的滋味,惨然的悟道,无影的“悟颖塔”,悠悠千年中情仍在传说中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