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听说我中学的王老师得了老年痴呆症,我的心紧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伤感,然后是从回忆中找到了对他的那份思念。 那时,王老师是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学校在农村,学生在校住。他第一次走进教室上课,学生几乎都没听他讲课,都在对他做观察:稀头顶、驼背、胯往前送,整个一个老头,其实他才三十多岁。学校是一个新建学校,那时的学生是建校的主力军,脱坯、拉土、跺墙全靠学生。为了补充伙食,学生还侍弄了许多菜地。一次,天很热,轮到我们班的学生跺墙了,一条几十米长的土墙靠我们一掀一掀地用和好的土跺起来。男生一个个脱了鞋,褊起裤腿,穿着三窟窿背心。女生保守,但也弄得浑身是泥巴。每个人的汗水这时都不吝啬,可谁也没有喊一声累。墙,被我们跺起了一人多高,将近完工时,几个男生叫了也在干活的王老师,让他看看墙直不直,王老师过来很认真地用手测着墙,有学生问:“老师,墙直不直?”王老师说:“不太直,还有弯”。学生问:“几个弯?”没等王老师开口,一个学生就说:“三个弯”。其他学生哗然大笑,王老师说:“是吧”。他没明白学生的笑意,从此,他的绰号就是“三弯”。在我看来,那是善意的绰号。 王老师讲课很有个性,至于他讲的什么内容,我现在已想不起,但他的形象却还历历在目。他往黑板上写字时,绝不划笔,字是由点组成。所以,用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是他上课写黑板字的特点,一上他的课,我们首先要有这种听力准备。另外,他拿起课本讲课时,只要是停顿处,一定要用手捏一捏自己的鼻子,然后伸舌头舔一舔嘴角,好像给思维过渡的一个提示。 那个时候的农村学校老师讲课都是地方话,可王老师“独树一帜”,不仅上课用普通话,课下也是普通话。他的普通夹杂着方言,很有味道。一次,我在他的办公室接受他的教导,一个男生进来问他要篮球,他说:“球在孙主任的床嗲”(床底下)一句话,引来了他爱人(也是教师)的责难:“不会说普通话就别说,别说出来让人笑话!”王老师一言不发,毫不在意。 由于我喜欢看书,字也写得比较工笔正楷,因此,有幸当上了学*委员,接之而来的就是比别人多付出一些“艰辛”。只要快到“五一”、“十一”之类的节日时,王老师一定要让我挤时间写稿子,再用毛笔放大,贴在学校的墙上报上。那是那时对节日的歌颂与表达。其实,那时我的知识很浅薄,资料又很少,相关的知识懂得不多,怎么写不知道,反正瞎编,硬挤,对付一篇就行。可王老师的要求特别严,晚自*一下,别的同学都去休息了,我不能走,那是王老师的要求。这时,教室里学生各自的煤油灯都端走了,王老师就给我再端来一盏煤油灯,对我说:“给你一盏灯”。这是对我熬时间的奖励(那时教室里点灯的油都是学生自己买的)。有时,他还拿来一两本词典之类的书让我做参考,然后就是一句话:“今晚写出来,明天我看。”接下来,我就编,就“挤”,赶着第二天交任务。王老师修改后,又让我再写,看着原稿上填满了红的批语,我不知从哪下手,一知半解的再写。如此几遍,结果每次的墙报上都会有我的文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写的一首小诗竟然在县委办的《工地战报》上发表了!其实是四句打油诗:“三九严寒天,大战水利间。龙王若不来,我们自己牵。”有的同学向我祝贺,我苦笑一声:“你们来替我吧”。那时,虽然爱好文学,却写不出来,是很痛苦的,想回避,又找不出理由。那都是70年代的事了,现在想来,如果那时不是王老师的“压”,我很难有今天的成就。 一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和很多事,然而,很多人和很多事都会在人生的长河中被冲刷掉。但是,可能会有一些不经意的人或不经意的事会影响你的一生,即使这些人很渺小,这些事很平淡,就像一盏昏暗的灯,虽然它的光很微弱,也能给你眼前的黑暗照出一片光明!也许当时你不理解或不在意,以后你却会记住,不忘,甚至会给你带来一生的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