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来了。 接到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说他要回来。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消失了那么久之后的今天。 穿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打了辆的士就去机场迎接他。 坐在车内,眼球里闪退窗外不断向后逝去的风景。车速带来的风声将城市中心的喧哗之音吹散。车内就变得安安静静。 心里还是有点紧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脑海尽量回忆曾经一起的点滴,想想他的好,一起有过有意义的事儿。不过脑子里有关他的记忆盒全塞了些贬义的词语。满满的都是他做过令人有痛恨他理由的事。想找出一点点他的笑貌带给我得意的形象。然而心里却浮现当年他终日只会玩牌抽烟打老婆的劣行。这个男人对他的家庭是完全不负责的,以至于搞得他妻离子散。在他还没有消失的时候自己就已和他行同陌路,之后他就突然消失了,老家里的人传言说他下了海,去赚大钱!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而且不知从谁那要到我的电话。 走了那没多年,几乎所有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突然回来,他回来干什么? 我拿出手机输入数字,恍惚地看着这些数字,心里有点乱,难以平静。顿了许久我叹了口气,果断地拨出去。 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到了机场,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他,穿着一身干净利索但并不是很好的衣服,他的脸比之残存在记忆里的那个他更消瘦了,鬓间有些许白像冬日里的雪花。他空着手站在那儿张望,好像丢了什么在人群中似的。终于他见到了我,立即笑逐颜开。 看样子,这几年他过得也并不那么潇洒嘛。 我走了过去,站定离他两米远处,舌头打了卷不知如何开口。他也傻愣在哪里,想说什么又好像不好怎么组织语言只好把话咽下。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挺高兴的,也许是见到我能来吧。 傻站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去喝两杯。 “我记得以前你不是戒酒了么?怎么……现在……”我笑道。 “不,不是,就是见到你高兴。”他忙解释。 …… 去了间比较安静的酒吧,酒吧内除了在柜台檫高脚杯的酒保和前台昏昏欲睡的收银小姐就只有我们一桌客人。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直到对话像人坠入深渊的过程。心跳声让气氛更压抑,窗外时不时还有汽车掠过。 “你这些年过得还像以前一样?” 想说大坝口开了泄洪一般,打开了他的话匣。 他说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泰国,比中国还穷的地方。这些年把烟也戒了,也不赌了,在一个小镇里供电所安安分分的做保安。 他讲了在泰国的生活和那里的人,哪里的物价比中国还要贵,一斤卷心菜折合人民币都要六七块钱……(30泰铢约为6元人民币) 他还表示对以前做过的太多蠢事而感到愧疚和后悔。以前的生活像一只腐烂的苹果,生了虫令人作呕。而到泰国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因为交流的障碍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就摈弃了过往,开始了自己的新生。 我有些惊讶,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还是不明白:“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他的面部表情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掩饰地说:“就是有点想回来看看。看看这个地方,看看……” 他没有再说下去,从兜里搜出一个小红本放到我的面前。 “这个你拿着。”他希冀地看着我,在他的神情中一闪而过的让我心颤的东西,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是突然间的倦怠、叹息、空洞。 “你能再叫我一声……”话还没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其实是从他背后钻出来的两名警察将他从座位拉起来。其中一个警察用不含任何情感地说:“先生,你涉嫌在一个月前发生在泰国的一场命案,现在我们要带你回去调查。” 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此时的他只感觉夏季的天空凝聚了多时的乌云,随着电闪雷鸣的这一刻,倾盆大雨终于如约而至。 警察看了眼我,机械的点头致意一个招呼,然后就将他带走。 他临走前看着我,用哪种上了年纪浑浊的眼,最后他张了张嘴。 是想说什么么吗? 我翻开桌上的这个小红本,是一本存折,里面是存入的数字,周期是每个月一次,数额是从二三千到五千,直到最后一组数字。一共有三十多万(折合人民币大概六七万吧),这就是他在泰国安安分分的最好证明。 是不是,我错了?!看着窗外远去的警车。 他是想说我能再叫他一声——父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