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里的莫斯科，冷雨频频，严寒渐至。巴沙孤萧萧地立在一栋大楼的雨檐下，久久盯着远方。此刻，他的眼神，就像这不消停的雨，一片迷茫。

　　早晨，他得到消息，好朋友鲁吉突然死了，而且死因不明！警方在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或自杀的痕迹，法医也检验不出任何中毒迹象。鲁吉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已家里，死在了一大堆的钞票中。

　　听说，鲁吉在前天中了一个体彩大奖，金额有九百万卢布。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居然把这笔钱从银行全部提了出来，并用箱子装回了家。在他猝死后，那九百万现钞就在他身边，堆得到处都是。

　　鲁吉的死亡，很突然，但更蹊跷！不知为什么，巴沙的心里竟产生了一丝隐忧……

　　午后的时间，正随着雨水的冲刷而慢慢流失。一辆的士，由远而近，缓缓在巴沙身前停下。

　　“卡维娅——”巴沙的眼里终于掠过一丝神彩，“知道吗？你可让我等久了！”

　　丰满而不失清雅的女人，下车后直接搂住了巴沙：“亲爱的，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巴沙有些不自然，轻轻推了推她：“卡维娅，鲁吉的死因还没查清楚，怎么葬礼都举行了？”

　　卡维娅抬起头，用手整理了一下巴沙的深灰色围巾，然后说：“警方已经断定，鲁吉是受到巨额奖金的刺激，兴奋致死。”

　　巴沙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女人，想说点什么，却被卡维娅制止：“好了，咱们快走吧，葬礼就要开始了，等忙完这些，我们就该好好计划一下未来了。”

　　说完，她轻轻搀扶起巴沙，又腾出一只手，打开了车门：“地面很滑，小心点，先把拐杖放进去。”

　　巴沙很听话，一一照做。

　　（二）

　　轻快的出租车，穿行在雨雾中，巴沙看着窗外，任思绪沉入回忆——

　　十四年前，他和鲁吉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就是漂亮的卡维娅。可那时，卡维娅只对他巴沙有兴趣，面对鲁吉的求爱与殷勤从未有过动心。自然而然，巴沙很轻松地就获得了卡维娅的爱。

　　情场得意，使得巴沙也逐渐生起事业雄心。他侥幸地认为，热爱国防的自己应该能在军中建功立业。于是，在征兵通知到达后，他无视女友的泪眼，匆匆加入了政府的边防军。

　　入伍后，卡维娅频繁来信，倒让巴沙觉得很欣慰，但偶尔，他也会产生一点担忧，因为卡维娅告诉他，鲁吉依然没有放弃对她的追求，一直在寻找着机会接近她。

　　尽管有些不自在，但对于这样的问题，巴沙已经无力解决，因为这期间，第二次车臣战争爆发了，巴沙所在的军队被赋予了很多作战任务，而就是其中的一次阻击战，使他的一条腿被突袭而至的炮弹头炸成了两段！

　　从此，巴沙用上了双拐，也是从那开始，他逐渐减少了与卡维娅的联系，因为他不想看着自己钟爱的女人，跟着一个半残男人遭罪一生。

　　卡维娅最终嫁给了鲁吉！

　　令巴沙没想到的是，卡维娅并未从此就收获幸福。因为婚后，她与鲁吉的关系很糟糕，并时常被醉熏熏的鲁吉毒打。在巴沙退役后，卡维娅曾无数次地想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可现实远非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偏执的鲁吉死活不愿离婚。

　　无可奈何的卡维娅只能选择继续忍受，但她的心已完全扑在了巴沙的身上。

　　一直对卡维娅心存怜爱的巴沙，已经十分后悔当初的“大义之举”，而卡维娅也曾在他面前多次咒骂，说鲁吉该死！而且还扬言，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就要想办法除去鲁吉，为以后的幸福扫清障碍。

　　尽管只是咒骂，但巴沙的心脏还是突突直跳！

　　现在，可恶的鲁吉终于死了，他与卡维娅的之间的障碍已经没有了，可不知为什么？巴沙的心里却无法轻松得起来！冥冥之中，他似有某种预感，而这种预感，或许就要变为现实！

　　（三）

　　殡仪馆的告别大厅外，一辆灵车显得安静而肃穆。尽管前来吊唁的人不多，但卡维娅对葬礼的布置还是下足了功夫，或许是因为继承到巨奖的缘故，她花了高价在灵车上布置了鲜花。

　　本就不大的雨，渐已停歇。奇怪的是，灵车的一旁，正聚着几个警察，与这时的现场，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巴沙能感觉到卡维娅的不快，但她还是很沉静，在将巴沙搀扶下车后，便安然等待两个警察的走近。

　　“很抱歉，卡维娅，你丈夫的案子还存有一些疑点，我们需要你的继续配合。”一个胡子拉茬的警官直截了当地说。

　　“不是已结案了吗？怎么又有了疑点？难道你们没看到，我丈夫的葬礼都已经开始了吗？”卡维娅不再沉静，变得有些恼怒。

　　警官冷冷一笑说：“卡维娅女士，你不该愤怒，难道将你丈夫的死因彻查清楚，是你不愿看到的吗？”

　　卡维娅一怔，忙说：“警官先生，请你说话注意分寸，因为先前你们已经证实，鲁吉他患有心脏疾病，是因为兴奋过度，导致心肌梗塞而死。”

　　警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说：“卡维娅，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丈夫的电话是带录音功能的，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似乎很喜欢录下与别人的通话，当然，也包括你们夫妻间的通话，我们也是刚从他的手机中发现这一现象，所以才赶着过来向你求证，希望你能给予合理的解释。”

　　巴沙看到卡维娅的身子明显一晃，像是身体某处被突然击中，但她还是迅速控制住了，并冷冷地说：“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到底要我解释什么？”

　　警官很平淡地说：“鲁吉先生中得大奖，本来他领走的是支票，可你为什么非得怂恿他将这一大笔钱从银行取出？并且不厌其烦地劝他将这笔钱点清？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听到这，巴沙心中一凉，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四）

　　不久前，卡维娅曾告诉他，鲁吉不仅患有慢性心脏疾病，而且还有个很严重的精神障碍——强迫症！

　　最典型的表现，就是他在临睡前，必须要将卡维娅身上那些痣的数目反复点看清楚，包括一些部位的体毛，否则就无法安睡，卡维娅早已被他翻来覆去地找痣、数体毛折磨得心力交瘁！无数次地抗拒过，却不能奏效，换来的都是鲁吉对她的毒打。

　　巴沙意识到，鲁吉喜爱录下手机通话，这与他的精神强迫也应该有很大关联，而且此时此刻，他觉得先前的预感已经转变成了现实——

　　鲁吉应该是死于卡维娅之手！但卡维娅的灵感一现与精心策划，会被鲁吉的通话录音给出卖，这也是令人没想到的！

　　本来这会是一次很完美的间接谋杀，卡维娅让鲁吉钻入了一个痛苦的往复过程里——这笔巨款，被鲁吉的手指不断地翻点，却又不断地出错，逼得他近乎发疯！急火攻心之下，他心疾突发，当场猝死，给人造成的假象就是兴奋而亡……

　　此时的卡维娅已有了长时间的沉默，她的确无法提供出合理的解释。巴沙开始担忧，卡维娅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警方马上就会带她回警局突审，而在拘禁室里，她应该撑不了多久！

　　危机如何化解，究竟该如何解救卡维娅，巴沙此刻心急如焚……

　　“请随我们回警局，卡维娅女士。”又过来两名警察，他们已经开始拉扯卡维娅，要她上警车。

　　这时，一声凄厉的断喝令全场一震！

　　“放开她——”

　　原来是巴沙，他忽然抡起了双拐，狠狠地砸向那几名警察，但是因为用力过猛，他的双拐完全脱手，自己的身体由此也失去了支撑，当即摊倒在地。

　　那几名警察迅速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摁住、并上铐。巴沙使劲抬了抬被揪住毛发的头颅，发现其中一名警察额头渗出了血，两只红肿发青的眼睛正凶狠地瞪着他。

　　（五）

　　一转眼，他看到了卡维娅，和她那悲伤的眼神。不过此刻的巴沙已经感到一丝安慰——是的，卡维娅刚刚脱离鲁吉带给她的折磨，绝不能再去经受牢狱的苦难，自己反正是个残废之人，何不捐出这副沉重之躯，来换取卡维娅的平安与幸福呢？

　　面对着眼前的警察，他微微一笑：“你们别再乱抓人了，我已经看不下去了，鲁吉是我杀的，我现在自首。”

　　几个警察一番对视，然后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巴沙一番苦笑，然后平静地说：“那天夜里，风狂雨急，鲁吉正在屋里数着成捆成堆的钞票，并且数得满头大汗，就在他抓狂不已的时候，我敲响了他的窗门，于是，我看到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他惊恐万分的视线，然后又看到了他的抽搐与晕厥，另外，借助手电的强光，我也从玻璃中看到了自己面部的反光———一张吸血鬼的脸，差点将自己也吓掉了魂！”

　　“你是说，鲁吉是被你吓死的？”胡子拉茬的警官问。

　　“是的，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他的病症，我们曾经是朋友！”

　　警官点点头，但忽然又摇摇头，连忙问道：“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朋友，你似乎并没看中他的那笔巨奖？”

　　巴沙长叹一声，说：“我一个残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我是为了替爱人雪恨！”

　　说着，巴沙很自然地就朝卡维娅望去，他发现卡维娅的眼中已蓄满了晶莹的泪，但同时，也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几个警察不再有耐心听巴沙说多少，拉起他就塞进了警车里。

　　巴沙疲累之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的警官在吩咐：“把这女人也一同带回警局。”

　　巴沙突感心惊！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已的揽罪，还不足以使卡维娅摆脱嫌疑吗？

　　他挣扎着想推门下车，却被身旁的两个警察死死摁住。其中一个还颇为轻松地说：“这案子真相大白了，妻子伙同情夫，扮鬼吓死了中得巨奖的丈夫，然后继承下这一大笔钱款，打算与情夫私奔……”

　　巴沙的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此时他才明白卡维娅那绝望眼神里的真正含义！

　　这时，另一名警察阴冷冷地笑了起来：“继承到这么一大笔钱，居然连点警务费也不想出，哼，获罪监禁，也是自找的！”

　　巴沙此刻已被彻底震惊，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气喘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