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太今年60多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她的丈夫老何是退休干部。父母皆以百年之后,一双儿女也已成家立业。如今老伴每月领着三千多块的退休金,既不用念着老的要床前尽孝,也不用顾着小的买房置业,每天在家就是给儿子媳妇做做饭,或者看看《养生堂》,要不就是下楼到小区广场上散散步唠唠嗑。这样的日子,让年轻时受苦了的马老太特别地满足,她觉得简直是在天堂生活。马老太是个热心肠,要是老姐们谁有难事,她一准会尽全力帮忙,平时路上遇见熟人总是离老远打招呼,走近了还非要再拉上几分钟的家常。按说,马老太衣食无忧,人缘又好,应该天天地乐开怀才是,可是最近马老太似乎有烦心事,不常见她下楼了,你看她买个菜都眉头紧皱,好像谁欠她钱似的。路上遇见了熟人,她总想绕个弯子避开,更别说扯闲篇了。 马老太这是怎么了?莫非家里出什么事了?或者是谁病了? 对了,是她的老头子老何“病”了! 咦?那位说老何不是好好地嘛,老头每天早早地出去锻炼,精神矍铄,最近看起来仿佛又年轻了不少,听说近期还要参加什么太极拳表演。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要从老两口搬到城里说起。 马老太和老何原来住在老家。老家的房子高大敞亮,还有个属于自己的院子。老何退休后,老两口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还开辟了一小块地,侍弄的平平整整种点菜。每天给花儿和菜儿浇浇水,松松土,拔拔草。累了呢,在葡萄架下乘乘凉喝喝茶,老太倒一杯,老何喝一杯,俩人一起忆忆苦思思甜;困了呢,老何躺在藤椅上迷糊会,马老太会在旁边给老何摇摇蒲扇;闷了呢,俩人出去和老街坊打打牌,消磨消磨时间。老何喜欢锻炼,这不又学会了太极拳,每天都要在家打上几遍。他让马老太跟他一起学,马老太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学不会,我这在庄稼地里刨了一辈子的身体结实着呢,不用锻炼。每回老何打拳的时候,马老太都一边看着,那欢喜专注的神情好像是见到了梦中情人,又好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老两口年轻时为了生计聚少离多,现在终于能夫唱妇随,生活又过得舒适惬意,马老太做梦都笑呢。 三年前,儿子在城里买下了单元楼,非要接他们去城里住以表孝心,老两口本不舍得老家的安逸生活,可又想去城里一家人就团圆了,孩子平时上班忙,去了还能帮儿子分担点家务活,去就去吧。 来到城里以后,老何如鱼得水,原本在老家时一个人打太极,没人切磋,多少有点枯燥。现在好了,小区广场上就有太极拳队伍。他打得认真,动作到位,其他队友都尊称他“何师傅”,老何更有劲头了,每天乐此不疲。可马老太呢,她不喜欢锻炼,老何出去了,她在家空落落的;跟着一起去,也只能坐在远处跟别人闲唠嗑。看着老何跟别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特别是跟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老太太那么亲热,马老太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老何离她远了,多少有点失落。可是还能和老何同进同出,倒还无所谓。谁知道城里人幺蛾子这么多,还要组织什么太极拳表演,而且以后要去市中心一个大的广场锻炼,这让马老太有点上火。 马老太觉得自从老何去远处锻炼,人似乎都变了。 马老太发现老何每天出门时都要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的一根不乱,衣服理的齐齐整整,走时还故意气人似的看一眼马老太。而且隔三差五的就要把衣服呀鞋子呀洗上一通,马老太心想:这老东西啥时候变得这么爱干净了?真是有病!莫非是和哪个老太太……她不敢也不想往下想了。 吃饭的时候,老何会说这个菜人家说要这么做才好吃,那个菜要那么做才有营养……马老太一听,准是别的老太太这么说的,立马一肚子火气,本想驳他:“谁做得好你让谁做去!”可是碍于儿媳妇的面子又不好发作。 那天,老何提溜着一个袋子回来,兴致勃勃地回来跟马老太说:“你看我们有队服了,我穿上你看看合适不?”说着就穿上让她看。马老太嘴一撇,头也没抬,没好气地说:“好——看!”老何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边用手去拿袋子,一边又接着说:“女队服也可漂亮了,是玫红色的……”马老太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别?n瑟啦!那么大年纪还穿红的有什么好看的!”老何一听口音不对,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收起衣服回了卧室。 就是这样,马老太像得了焦虑症一样,心事重重,眉头紧蹙。 “哼,不就是个太极拳吗,有什么难的?我要是学会,就能和老何一起锻炼了,看他还敢不敢有花花肠子!”马老太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亲自出马。 马老太年轻时候人很泼辣,上过完小,进过宣传队,要不是早早有了孩子,说不定后来还能转正哩。老何虽然常年在外上班,可是工资微薄,既不能养活妻儿老小,又不能给家里增添的工分。要强的马老太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干活,样样不落,那股子硬劲绝不亚于小伙子。这次马老太“被逼上了梁山”,又拿出了当年不服输的劲头,翻出了老何当年学太极拳的光盘,趁老何不在家时,一个口令一个口令地,一遍一遍地学。遇到实在看不懂的时候,她自己不给老何说,而让小孙女命令爷爷打一遍,她在旁边认真地看。这一学,马老太学了半年,总算是可以完整地打完一套了。 因此,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要实地暗访一回! 那天清早,马老太等老何一出门,便迅速地开始乔装打扮起来。她找了一件平时不多穿的花衣服,带上儿媳妇的那顶大檐太阳帽,又把儿子的墨镜也戴上。“呵,这打扮成小媳妇了。”她自己一照镜子都笑了,确定不会被认出来后,快步尾随老何而去。 到了那广场,她先远远地找了个长椅坐下,然后压低帽檐,把墨镜拉低偷偷地看老何。老何他们已经开始打拳了,只见老何一个黑衣服在前,后面全是红衣服,大概都有十几个人。 “怎么全是女的?”马老太愤愤地想。 不大一会,一遍打完了。老何转过来,满脸笑容,两手比划着,跟红衣服们说着什么。一个波浪卷头发的红衣服掏出毛巾走到老何跟前,抬手给老何擦额头上的汗,老何竟然不躲不闪,还笑微微地看着红衣服…… “哎哟,死老头子,丢死人了,丢死人了……”马老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咒骂道。 这时,只见老何和那个红衣服径直朝她这边走过来了。“他们要干什么?”马老太迟疑了一下,正准备转身离开。 “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女儿?!怪不得看背影那么眼熟。 女儿快步跑到马老太身边,挽住她的手臂,笑眯眯地说:“老太太,您终于肯出山了!” “啊?”马老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走吧,老马”,老何诡秘地眨了眨眼睛,得意地看着她说,“大家都等着你呢。” 女儿不由分说拉着她朝那群红衣服走去。 “马大姐,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哦。”那群红衣服拍着巴掌,异口同声。 老何更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套红衣服,给她递过去:“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太极服,你看看合不合适?” 马老太稍稍一愣,有点难为情地接过衣服,突然觉得这衣服的红颜色真好看。 老何故意做了个“请”的姿势,用京剧的腔调说:“老马,现在我们一起练吧?”马老太此时顾不得想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太极拳口令就已响起,马老太只好跟着大家一招一式熟练地比划起来,虽然还不很到位,但流畅自然…… 晨练结束了。老何待众人散去,女儿也告别回去上班了,讪笑着欲在马老太跟前请功,可马老太脸色一沉,说:“回家!”老何见状,不敢多说什么了,耷拉着脑袋一路缄口跟着马老太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老何都没敢坐下,直愣愣地盯着马老太,等着她的“判决”。 谁知,马老太坐在沙发上,“噗嗤”笑了一下,抬眼望着老何,问了一连串:“你这个死老头子,发现我跟你,你还故意装作不知道?你啥时候买的衣服,咋不给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学会了?女儿什么时候跟你们一起练的?” “呵呵呵……”老何对这个“批评”相当满意,“那次我试衣服的时候就给你买下了,本来要拿给你看的,被你骂一通,只好又放回去了。至于我怎么知道你学会了,嘿嘿嘿,问问咱们的小孙女吧……” 老何彻底放松了,坐了下来喝了口水,继续说:“女儿平时才不来练呢,今天是个例外,因为,呵呵……我也是为了逼你出山才出此下策的嘛,哈哈……” 马老太恍然大悟,这才想起那次她郑重其事地向女儿“告老何的状”时,女儿看着电视脸都没扭,还有点不耐烦地说:“别瞎想啊,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呗!” “都是小叛徒!“马老太嗔骂道,心里却美滋滋地,“老头子还是很在意我的哈!” 以后啊,太极拳的队伍里便多了一个红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