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巴黎是法国的心脏,那么,散发着理性美的凡尔赛宫,则是巴黎海贝中最耀艳的一颗凡斯科海珠。 可悲的是,夕阳下的理性,却成为感性故事的枯坟孤墓,墓坑深不见底,棺椁腐朽不堪,让人唏嘘不已,崔然泪下。可喜的是,感性的故事,每一行,每一篇,都在无时无刻地摩挲着我的心脏,碰触着我的体肤,让我无时无刻遐想,在凡尔赛花园的尽头,把你深情抱起,纵使眼前是刀光剑影的呼喊,还是断头台上的冷冽刀锋,甚至是冤魂飘逸的万骨坑,我也不会放下。因为,凡尔赛的夕阳,属于我和你。 两百五十年的沧桑岁月,荏苒在巴黎河畔悠悠荡荡的柳树的婆娑光影中。巴黎在炮声雷雷和耻辱屈膝中熬过了太多的悲戚与痛苦。高耸阴森的巴士底狱,雄伟巍峨的凯旋门,无声却话着凄凉的巴黎圣母院,甚至还有你,将柔情的美,和至上的权集于一身的凡尔赛宫,都被历史的刽子手,无情地推搡着,鞭笞着,然后斩首。好似整个巴黎,不,应该是整个法兰西,都无时无刻都被浸泡在悲剧的防腐液中,不变他悲的本色,不更他凄的本性。以悲剧编写扉页,又以悲剧点上句号。可是,这样的悲剧,并不是莎士比亚话剧式政治味道浓烈的悲,像俄罗斯人手中的伏尔加酒,呛得人面红耳赤,泪流不止。也不是荷马史诗风格壮丽山河的悲,似希腊勇士腰间的剑,散发着“常使英雄泪满襟”的孤独和忿恨。它是一种赤裸裸地隐没在内的悲情,就像一位在潺潺溪边安静盥浴的少女,将清冽的水泼洒在自己纤美的胴体上,却忘记,刚刚流淌在脸颊的泪,以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水里,流向了远处绅士地窥探着的爱人的心中。 这就是法国,这就是凡尔赛宫,以一种维拉斯的风情开场,以一种格林童话的传奇表演,以一种歌剧魅影的哭诉收幕。我有些犹犹豫豫,畏手缩脚,这并不是好的兆头,毕竟,我苦苦寻觅的,不是这种悲情,也不是这种悲戚,我想拂去弥漫在整座皇宫的富丽堂皇,抹去贯穿在悠长宫廊的无尽回声,找到属于我情,赠与她的爱。 凡尔赛宫的热闹,开始于法国王权至上的氛围中,止与共和与革命熔铸的炮火声中。路易十六,被推上断头台的皇帝——整座凡尔赛之魂的宿主,与他的奥地利王妃玛丽,把凡尔赛划分为两种性格,一种头在上,孤高不已,一种头朝下,交首相拥。 可是凡尔赛宫却又不是一位人格分裂的病人。凡尔赛的历史,不是僵硬的历史,不是王朝的更迭,不是地图上的国界,他始终不是冰冷的,人为的,故意的,而是含情脉脉的情话,耳语在多瑙河深邃幽远的夜色里:而是热烈激吻的情爱,缥缈在中央公园湿润的空气中;而是躯体纠缠的臆想,沁润在墨色与新绿相交草坪的雨露中。就拿他的外形而说吧,不臃肿,不像一位大腹便便的政客,总是开口闭口谈资本;再说他的嗓音,不沙哑,不像狂吼在舞台的歌手,总是毫无头绪的叫着爱;最后说他的心,不低沉,不藏匿任何感情,不像虚情假意或者猥琐不堪地吟诵着八股文的举子,总是之乎者也,道不清,说不明。 或许,这就是我爱上他的原因。 但是,这又不是我真正爱上它的理由,因为太牵强,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那好吧!我到底在爱他的什么?我又在寻觅他的什么? 我尝试着走近他,贴近他。 走在凡尔赛中央公园的驰道上,太阳并不刺眼,可我必须始终低着头,不是鞋子不合脚,也不是裤腿太拖沓。盯着路面,是每一位想读懂他的旅者不变的姿势,我也不例外。路,没有铺设柔软的沥青,也没有浇筑坚硬的水泥,这是一条两个半世纪都没有更改和修复的路面,但任然透露着他,承载着国王每一步的沉重责任,但是,他也真切记录了,玛丽轻盈步下马车,伫立在凡尔赛王宫前,苦苦等待却又不敢表露在面的娇容。于是,驰道上,大理石光滑的表面,尽情地反射出当年查理迎娶玛丽的场景。这场婚姻本是在政治联姻的气氛中形成,一切本该规规矩矩,方方正正,不可有分毫差池,不该越雷池半步。可是一切并没有像剧本描写的那样,王妃的驾到,祛除了查理内心的恐惧,他恐惧装潢繁琐的宫殿,恐惧平整平坦的草坪,恐惧没有灵魂的雕塑,恐惧圣洁的如同处子的寝宫(凡尔赛王宫里是没有一间厕所,相传是因为建造者要求他必须不留一丝一毫人间的污秽)恐惧心灵深处随时被无情剥夺的感情。现在,他安心了,似乎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尽管面前这位来自另一个虎视眈眈的国家的,刚经历豆蔻年华的青涩公主,给他带来了亡国的不幸。于是,他们相互地拥抱,热吻,在王公贵族的注目下,相互鞠躬,加冕,宣誓。凡尔赛镀金的围墙内,从此诞生了一位最后的王妃,一对最后的爱人。 中央花园,成了他们谈天说地的象牙塔:金银镶嵌的餐桌,成了他们相视对望的约定:柔软宽大的床头,成了他们天地交融的缠绵。一切似乎美好,一切又确实美好。爱,似乎在持续,爱,又确实在持续。 可是,命运注定不是完美无缺,他赐予两人不变的忠诚,但也赋予他们羞耻的奢华。当恼羞成怒的巴黎人民攻入巴士底狱,当炮火的硝烟味道充斥着整座王宫,一切都变了,王权一去不再复返:一切都没有变,浓浓我我的爱在两人心中更加牢固,坚不可摧。可是国王毕竟是国王,王妃毕竟是王妃,他们终究会在共和的利剑下,流泻在历史前进的的车辙中。凡尔赛王宫陷落,查理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玛丽保护在他瘦弱的身后,却已经不能那么从容,那么威严。等待的,是本不该有的命运的审判。 我有些茫然,似乎,死亡成就了他俩,拯救了整个法国。那么,我该是像艺术家般的向往,还是应该像历史学家般的批判。向往他们什么?坚固的爱情,不变的誓言,至死不休的拥抱?批判他们什么?奢侈的生活,堕落的王权,腐化的阴影? 王宫还是矗立在夕阳下,理性的他,却硬生生地强塞下感性的他们。这简直是个玩笑,玩笑是为了作弄人,可是却作弄了一对情人,真正的情人。 我望着凡尔赛王宫,他似乎在悄悄地和我说话,但却模糊不清,让人心生焦急。于是我,脚步匆匆,将耳贴在墙边,想听到他的心跳。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我的爱人,像查理和玛丽那样,至死不渝。 你悲戚什么? 我不想成为历史的罪人,成为她的一种遗憾,一生碌碌无为 他不在说话,似乎在喘着气,虚弱不堪。我深呼吸,将额头静静地抵着他,听着他沉重地喘气声。 也许,凡尔赛的美,不是悲情的美,至少不是太过悲情。爱,本该在这里蜿蜒前行,绵延千里。这不是笑话,是不变的真理。凡尔赛的美,不是纯理性的,也不是纯感性的,而是融为一体的。他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真实,真实的让我变得沉默寡言,不是语塞,而是一种沉思。我似乎在渐渐远离他们,远离两个看似真正相爱的爱人。 我爱的人,你可知,我已经爱上了凡尔赛宫,不是因为他的气势,他的威严,他的富有。他教会了我。将自己的爱分割成两半,一半属于对你的挚爱,一半属于你赋予我的责任。我不是理,你也不是玛丽。我们因该属于凡尔赛的那份深情厚谊。如果可以,我也会像当年那一幕,半跪在你的面前,为你加冕,为你跳舞。如果可以,我会在殿堂辉煌的屋檐下,手握你赋予我的责任,将爱,进行到底。 凡尔赛宫,法国的明珠,法兰西的魂魄,谢谢你,我将告诉我的爱人,你内心的那片不夹杂着悲与痛的炽热,是如此夺目,耀眼,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