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会像此刻这般,想写下点什么,可是又笔下艰涩,半天也蹦不出个字儿来,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然后就开始无限循环地自我怀疑,就像一个明明可以妙语连珠,却突然有一天哑然失言的人,面对这种突然失却的能力,只剩恐惧和无措。我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儿,不是字,也不像图画,漫无目的地。我一抬头,瞧见了窗前肆意攀爬生长的爬山虎,生气逼人——罢了,还是放下笔,去院子里转转吧。 不大的院落里,阳光像流水一样倾泻而下,浇灌着这里每一个幼小的生灵,唔,难怪爬山虎的长势这样好——架子上的蔷薇也开得不错,四方方的院子像个容器,里面盛满了蔷薇的香味儿,不枉我倾尽一番心思的照看。我弓着背,缓缓地踱着步子,凑上前去,猛地嗅了一嗅,花香清冽,连灵魂仿佛都要被这干净的气息涤荡,渐变成水晶般透明纯粹的模样了——我突然很想找个人倾吐我此刻灵魂的欢愉,我决定去找我的老朋友。 大约是年纪大了,不过是扛了个锄头,走了几步路罢了,刚到这,我就捱不住一屁股儿坐在地上,喘个不停。不过好在老朋友还在这里等我,这样一想,疲累立刻飞走了,我缓缓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打算用锄头给这好好除除草——说来也奇怪,我每隔些时日就来这一次,每每看见草就顺手拔掉,可这草怎长得这样好,怎么也拔不尽。唔,这上头除了荒草,还长了几朵小花儿呢,紫的,黄的,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儿们仿佛在对着我笑;我也就笑着对住在里面的老朋友说道:“罢了,不使锄头了,我用手给你拔掉那些个杂草,留下这些漂亮的花儿给你作伴吧。” 拾掇了一番之后,我就靠着这坟慢慢地坐了下来,就像靠着老朋友一样,看着天边太阳散发的最后一点微热的光辉,缓缓地说着院子里的蔷薇开得多么的好,就像说着一个多么动人的故事一样,我想此刻的我脸上一定洋溢着快乐和满足。 天色不早了,起了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和老友道了别,又踱着步子,迎着夕阳,踏上了回家的路。路上,风像顽童一样,撩起了我的白发,我想起了前儿个有个附近的小娃娃来这玩耍,看到这坟,问我里面住的是谁,我笑说是我的老朋友,可是他又问这是哪家的坟,呵呵,我竟答不上来——这墓在这里许久了,可我并不认识这墓生前的主人,我连里面躺着的是男是女也不知,我只是偶尔来这说说话,讲讲心事,就像里面真的有人在听我倾诉一样,盼望着有人能回应我一句。久了,我们便成了老朋友了。当然,作为回报,我也会常常来这,给坟头除除草,把这里拾掇拾掇。里面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只需要守着它,就像守护心灵上的月桂树一样,只要它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唔,到家了——我推开院门,在院落里瞧了又瞧,挑了朵开得最好的蔷薇,拿进屋子,看到桌子上静静躺着的、仿佛在等我归来的纸笔,我思忖了会,决定坐回桌子旁,拿起笔,给远方的许久未见的孩子们写封信,什么也不说,只问候一句,再把这朵蔷薇放进信封里,一齐给孩子们寄去。我就这么想着,然后就笑了,猛地忆起锄头忘了带回来,不管了,先去睡吧。 推开窗,躺在床上,院子里只有晚风的歌声,还有蔷薇缥缈的香味儿,我想,明早得起个早,把信拿去镇上的邮局,给孩子们寄去。嗯,今夜,应该会好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