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兰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鞋盒刚孵出的蚕宝宝,密密麻麻地缀满几片桑叶。我虽已是一个十岁孩子的爹,却也童心未泯,向她讨要了一些,乐滋滋地捧回了家。 其实我是送给女儿喂养的。一来想培养培养她做事的细心和恒心,改一改那疯疯癫癫的性格;二来想让她体验一下父辈儿时的乐趣。小家伙自然高兴,可是采摘桑叶的重任却落到了我身上。 第一次给黑不溜秋的蚕宝宝换桑叶,女儿真是如履薄冰,小嘴问个不停。 “爸爸,蚕宝宝那么小,会不会被我捏死啊?” “爸爸,蚕宝宝会咬人吗?” “爸爸,蚕宝宝每天也像我们一样吃三顿饭吗? …… 看她歪着小脑袋问的这些天真的问题,我的思绪飞扬。这些不正是自己二十多年前所问的问题吗? 读小学的时候,每逢农历二三月间,天气回暖,养蚕就成了多数孩子的必修课。当时有一篇课文叫《蚕姑娘》,教我们语文的周荷珍老师指导我们朗读这篇课文的时候,全班同学读得特别响亮而富有节奏,这是因为班里几乎每个同学都养过蚕,对蚕姑娘四次“换衣裳”的过程都有过身体力行的经历。 养过蚕的人都知道,其实养蚕并不简单。在它不到两个月的短暂生命历程中,只有对它自始自终地进行精心呵护,才能吐丝结茧,功德圆满。 采桑叶可谓是养蚕的一大难事。那时候,附近很少有优质桑叶可采,少量的几棵桑树,往往等不到叶子长大,便被采得成 “光头”了。记得村里河边有一棵较大的桑树,能采到的只有一小半,另一大半的桑枝伸到河面上,又高又远。看着远处一簇簇又大又嫩的桑叶,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隔着玻璃看面包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随着蚕的长大,对桑叶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有时候辛辛苦苦摘来一大袋,一天就吃完了。吃完上顿又得愁下顿的食粮了。后来有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小木船,划到河中心,这下可解决了我们的一大难题。 后来,从大人口中得知柞树叶也是蚕喜欢吃的食物,这才彻底解决了蚕宝宝们的温饱。村北的小河边上,正好长着一大丛柞树,可能为了防止河堤坍塌而种的吧。柞树有很长的硬刺,采摘时要格外谨慎,稍不小心就会挂了彩。可为了心爱的蚕宝宝,刀山火海也得冲啊。 最心痛的事莫过于采到打了药水的桑叶。有些桑叶的主人家提防不住小兔崽子们无孔不入的偷摘行为,干脆偷偷地喷上药水。我就采到过两次毒桑叶,看着蚕宝宝口里吐着绿色的黏糊糊的液体,痛苦地翻滚,却无计可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去。 给蚁蚕换桑叶最麻烦,它那么小,手抓不得,一不留神就会被夹裹在它们的剩菜残羹中一同丢进菜园子做肥料去了。况且蚁蚕太小,只在桑叶上啃出斑斑驳驳的小洞,桑叶就干得差不多了。办法还是有的,拔一根鹅毛,用尾端最柔软的毛做成刷子,一丝不苟地把它们刷落到新鲜桑叶上。这样既避免了它的皮肉之痛,又大大加快了换桑叶的速度。等到长大些,换桑叶就简单多了。吐丝前的蚕最好玩,又白又胖,摸一摸软绵绵的。这个时候的蚕宝宝吃起桑叶来很快。它们上下摆动着脑袋,一上一下,桑叶上那个窟窿就扩大一圈。侧耳倾听,蚕食声沙沙作响,真像冬天的雪子落在树丛中。仔细看,它身体两侧各有一排小黑点,那是它的气门。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到一条不断变化着粗细的竖线,那是它在呼吸。 待蚕的身体开始发亮,更要勤快点添桑叶。这个时期的蚕胃口很大,不能饿着,因为直接关系到吐丝的数量和质量。我喜欢把通体晶莹透亮的蚕捉到蚊帐里面的角落里,这可是个作茧的好地方。躺在床上,边睡边抬头看它们在上面摇摆着脑袋忙忙碌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着它的茧子越来越厚,直到看不见了。想象它在里面是否也该酣睡了,才恋恋不舍地入睡。据说一条春蚕要吐出长达一千多米长的丝,心里不得不对它肃然起敬。它只吃桑叶,却给人提供珍贵的蚕丝和蚕蛹,还有人会取笑它“作茧自缚”吗?经常会有些蚕因为没有吃饱那最后一顿而吐不出足够的丝,做了薄薄一层茧子就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了。甚至有吐不出丝直接变成蛹的,好像一个急需睡眠却无家可归之人,落魄地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街角,看了让人好生怜悯。 收获季节,同学们纷纷把自己的宝贝捧到班级里亮相。有的茧子金灿灿的,像个金蛋蛋,有些白里透着淡淡的红和淡淡的绿,人家拿十个白茧都舍不得跟他换呢。还有两三条蚕一起做的茧,形成了一个个“双黄蛋”、“三黄蛋”,比一般的茧更大更硬。课余饭后,与同学谈论蚕事,交换至宝,其乐融融。 初中毕业,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教师。戴着“春蚕”的美誉,已为小学教育事业奉献了十五个春秋。“甘为春蚕吐尽丝,愿做红烛照人间”,看着这句亲手书写并悬挂在办公室墙上的座右铭,觉得自己正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春蚕,用那一缕银丝去度量生命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