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去哪里,可是班车有它的目的地,而它的目的地,也就是我的目的地了。 班车最终停了下来,司机喊一声:“终点长武到了,都下车。”我不知道长武是什么地方,可是,大家都得下车,何况我这个逃票的人。 下车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辆班车,中途会在很多地方停,每个地点都会有下车的人,因为大多数人坐车都是为了方便快捷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地,想要到的地方到了,司机打开车门,你下车,就这么简单。可偏偏,我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坐的这辆车停了那些地方,但无论如何,长武,是它的最终的目的地,它到了长武,坐在车上的人无论是目的地在哪里,都要下车。可我不想下车,因为不知道下了车该怎么办,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它永远不停的开下去,只要它往前走,我就离家更远一点儿。 但无论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想下车,无奈的磨蹭之后还是跟着前面的人最后一个下了车。司机似乎一直盯着我,因为我后脚还未落地他就关了车门。他大概着急回家,也许家人在等他回家吃饭。 班车毫不犹豫的开走了,我立在下车的地方,前面下车的人都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一片黑暗里,街道好暗,没有路灯,甚至街道两旁的店家也少有亮着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许我应该找点吃的,一整天我都没有觉得饿,可是此刻却真切的感觉到饿了,我顺着街道走了一圈,并没有开着门的店家,吃东西的希望破灭了,我回到下车的地方站着,我甚至幻想,它会回来,拉上我继续走下去,可是并不见它开回来。不远处有只流浪狗汪汪的叫了,我想它也许刚在某个垃圾箱旁吃饱了东西,大概在叫我过去,一只很好心的狗。 可是我并没有去。幻想来拉我走的车也不来,我站在那里久了,不仅肚子叫着,觉得身体也开始发冷。于是我开始决定向前走,向那辆车开走的方向走。 这是一条很平坦却又异常荒凉的路,路两边隐隐约约显出一些诡异的黑影,大概是一些破房子,走在这样的路上我心里发毛得很,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停留,我只有不停的走下去。也许会有一辆路过的车,可是走了许久也不曾有。我惨然的笑了,如果有车路过,司机会不会被这样的大半夜走在这荒凉的路上的我吓到,我想会的。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走的身体逐渐不冷了,配合着肠胃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灼热感,我甚至有些出汗了。可是路却越来越荒凉,走到某一处时,我看到路旁貌似有一个园子,我想应该是个果园,我突然想进去看看。 果然是一个苹果园,可是大冬天的,园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地上的荒草踩上去沙沙的声音,一排排落光了叶子的果树鬼魅似的立着。空空的园子,什么都没有的园子,可是我有点累了,并不想走出园子继续走下去。于是找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放下书包,枕着书包仰面躺下了。 真是好黑的夜,没有月亮,连一颗星星也没有,躺下来感觉舒服了许多,我甚至觉得可以在这里就这样睡一夜,可是躺了不多久,我只感觉一阵阵寒气从地里渗进我的背,于是侧身接着躺,可是寒气不久便又侵入,不一会感觉全身便凉透了。只好无奈的站起来,感觉身体木木的,牙齿都开始打战,便原地小跑着想热热身,这时候不远处突然有只冲我这边狗狂叫起来,我想那大概是主人用来看守果园的,也许主人并没有拴它,一想到它可能会冲过来咬我,赶紧扯起书包一溜烟跑出了院子。 终于听不见它叫了,刚才的寒气也全部消失了,心里不免暗暗埋怨那只凶恶的狗,可是果园不能停留,我只好继续在那条荒凉的路上走下去。 胃里的灼烧感越发的强烈了,可是只有忍着。我知道,大概注定要在这漫长的黑夜里走上一夜,索性便什么都不想,加快脚步走下去。 突然,我看到远处的天空上方亮亮的——大概是一个较繁华的城市!我突然感觉为之一振,到城市里应该就好了,那里应该在这样的夜晚也有卖东西的。一瞬间感觉自己生出好多气力,更加快步甚至是小跑着向前去。 不知道行了多久,可那光亮似乎永远离我那么远,不论我怎么走都靠近不了,可是在这茫茫黑夜里,除了那一片光亮外,我还能有些什么希望呢。只能朝着它不停的走下去。兴许就这样走下去也不错,有这样一个希望便好,可是走着走着,突然看不见了——我只是低头抬头的瞬间,它就不见了,我停下来四处张望,妄图在别的方向看到它,可是能看到的只有四面八方看也看不穿的无尽黑暗。 我有些沮丧了,突然感觉自己也没有走下去的欲望了,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了。 路边好像有一堆玉米秸秆,捆绑起来靠着立成一个小金字塔,黑黑的夜里看过去模模糊糊就像一个小屋子,记得小时候玩捉迷藏的游戏总会找一个这样的“金字塔”钻进去藏起来,里面是空的,有时候干脆躺在里面。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我,这样的一堆玉米秸秆,我想也不想的就走过去钻了进去,也不考虑里面是否有什么怪物。 这样一座玉米秸秆堆成的“金字塔”,里面竟然是暖的,只是主人堆的太密,里面空间很小,并不能躺下。可是在走不完的荒凉路上走了那么久,现在有这样一个遮风避寒的处所,还要奢求些什么呢?我默默的坐好,把书包抱在怀里,抱着膝盖静静的趴着,静静的夜一丝声响都没有,肚子还是那么饿,只是并不觉得冷了,我有点想家,不知道他们是否已发现我留的本子,应该发现了,只要弟弟拉开他的被子就可以发现。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已经出走,希望他们会听我的不要找我…… 毕竟,出来了,就不会轻易的回去。慢慢的,思想逐渐模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抱着双膝睡着了。 下一个天亮,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