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是半路夫妻。 那年我二十二岁,刚刚离婚,带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现在女孩奇缺,二婚女人自然也是抢手货,而我却不在此列。我虽然不属天生丽质,但也不是歪瓜裂枣,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个孩子,有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农村家庭一般都是土里刨食的,农闲时打打零工日子本就没什么保障,手里的钱分分毫毫都渗透着血汗,有谁会心甘情愿帮我养这样一个孩子? 说亲的倒有几个,前提无非是让我放弃这个孩子,让他自生自灭。初为人母,我怎么能割舍的下这份舐犊情怀? 离婚带来的伤痛,加上对孩子疾病的担忧,使我对婚姻生活失去信心。 一天傍晚,邻居受他之托前来说媒,当我得知他比我大六岁,脑袋又有些迟钝后,我难忍心中羞愤,我还没自甘堕落到这步,非要找个不如人的人草草嫁了了事。 老妈在旁边善意的提醒:“你现在需要人拉一把,况且他不嫌弃这个孩子。” 哈哈哈,我大笑着,继而泪流满面。我抱着孩子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和他见面,如果是在大街上遇见这个留着络腮胡茬,穿着土气的男人,我肯定会叫他叔叔。可是现在,我是和他正在相亲。我把我离婚的缘由和将来的打算告诉他,他也向我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情况。我在心里对他画了个大大的叉号。没钱,没长相,没能力我图你个啥? 临走时他对我说:“我也不知道和你能不能成,你的事我听人说了。我只想劝劝你,人应该想开点儿,千万别寻短见。至于孩子,换做是我砸锅卖铁也要给他治病。” 就是这么一句话起了力挽狂澜的作用,它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于是我成了他的新娘。 摆了四桌酒席,我和孩子便搬到他的家里。 时至年关,我和他去民政局登记。我们这儿有个讲究,登记这天男方给女方买件东西,像金项链·电动车什么的。我们兜里只揣着三百多块钱,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领证,车费什么的花了一百多,剩下的二百我们还得置办年货。超市一隅,一个摊位处理各式各样的水钻发夹,他替我选了一个,说这是领证礼物。这个发夹我一直珍藏着,它的价值不低于真金白银。我并非势利之人,我要的只是你心里有我而已。 我和他一直过着清贫的生活。孩子体质极差,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在输液,他靠打零工养活我们娘俩。日子时常捉襟见肘,好在老妈时常接济我们,不至于在这个丰衣足食的年代将我们活活难死。 记得有一次,我们骑摩托车带孩子看病,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瓢瓢泼大雨。那时已是深秋,天气很凉,孩子身上虽然裹着毛毯我还是怕他被雨淋到。叫他停下摩托车,把我厚实的外套脱下来罩在毛毯上,他见了没有言语也脱下外套递给我,我又一股脑的将它罩在孩子身上。一路狂奔,回到家里,小家伙早在毛毯里呼呼大睡,一点湿的痕迹也没有。我和他早已淋成了落汤鸡,我打着寒战擦拭着脸上夹杂着泪水的雨滴。 还有一次我不经意的说我想吃驴肉火烧(保定小吃),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我们连买菜都是奢侈,还谈吃什么小吃?第二天他干活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两个驴肉火烧递给我。他说他以前经常吃,这是给我解馋的。我擦拭眼角告诉他我是逗他玩的,我胃口不好吃不了硬东西。直到看着他狼吞虎咽把它吃完,我泪如雨下。以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顿顿下馆子,抽二十块钱一包的玉溪烟,现在一个月吃不了一回肉,两块五一包的烟也得省着抽。 一次我带孩子到外面玩耍,看见他站在高高的货车上装货卸货汗流浃背的样子,心里堵得难受。每次他把那零零散散被汗水浸湿的票子递到我手里时,神情是那样轻松快乐。而我以前还觉得他打零工让我抬不起头。也是从那以后别人问起他的工作,我说他是装卸工时心中是那么坦荡,丝毫不理会别人不屑的目光。 在孩子两周岁即将做手术的时候,我怀了他的孩子。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我没能力没勇气再让一个孩子跟我过苦日子。我也更担心我这命运多舛的孩子会因为我有了另外一个孩子而倍感冷落。他陪我去做人流,手术室里的女人鬼哭狼嚎。我躺在手术台上不哭不喊,医生夸我坚强。我不是不怕痛,我是没有脸哭,肚中的同样是我的孩子。为了我见了面的孩子放弃我未谋面的孩子,我情何以堪!他没有指责我,直到现在,他有时会问问我那个孩子要是活着现在该有多大。 …… 我和他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嫁给他之前我们仅有两面之缘;也没有任何物质基础,锅碗瓢盆都是慢慢添置的;孩子是婚姻关系的纽带,而这个纽带和他也没有一丝血缘关系。我们没有爱情,直到现在也不会你侬我侬;我们平常也不太交流;我们的脾气性格大相径庭。本以为我们会在这场婚姻里伤痕累累,谁也没想到我们的日子会这么平凡温馨。 两个人相爱,这份爱情会逐渐升华成亲情。我与他之间恰恰是这份亲情,它让我们彼此珍惜,互相扶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