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哥哥了，新娘是可以换的，妹妹不可以，所以要做你妹妹，从今天开始……”

　　每次梦着梦着就会醒来，边上是映着星辰的窗帘，深夜里会和夜空一样安静，不会随便就让人看到它身上的秘密——它是粉色的。一个男生，房间悬挂着这样一个可爱至极的东西，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朋友们第一次来家里总是会捧着肚子笑得像裂开了的石榴，能清晰的看到他们的牙齿和缱绻的舌头，开始会尴尬，后来我也会陪着笑。那是妹妹留下的，所以搬到哪我都把床安的靠近窗户，然后挂上，每一天结束和新的一天开始都能看到，就如看到了她。

　　当母亲告诉我房东有个女儿独自生活在那个我一眼望不尽大房子里时，我觉得她是幸福的，但母亲嘱咐我别随便踏入，也就没过那女孩。

　　后来在学校听着一些关于她的传言，孤僻却专横，女生敢追着男生打的，在那她是第一，之后她成为模范，那个年纪的我们最会效仿，又总难辨对错，所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一节自由活动上，一个男生踩了她的衣角被追到后按倒在地，机智的男生当即求饶：“小公主，小的错了。”，那天开始，都叫她小公主，直到这个称呼也被老师唤着。

　　与妹妹相识的那个周五下着大雨，我在走廊上躲雨。长长的走道，两边的绿叶丛搀着送来秋雨的微风，发生“沙沙”的声音，也为鼻尖送来清新的香气，还有的雨水落在古木撑起的走到立柱上，“哒哒”响起，每根柱子被滴到的声音不尽相同，我不经意间停下脚步，享受这富有乐趣与美妙的一刻，当然不仅仅因这些，还有前面琴房里传来的琴声，门缝上挂满的人头。

　　“砰”一声，不知谁成了“凶手”的“手”，门被推开了，随后听到一副极具戏剧性的对话：“那个推门的，你破坏了约定，得去亲小公主一口！”

　　“我只是被你们挤进来的，谁让你们都不肯站最里面！”

　　“你不亲，我来，胆小鬼们，以后要叫我小王子。”

　　我只听到了“要亲小公主”，停滞的双脚就动了起来。我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个瘦高的男孩真的走进去了，钢琴前坐着的是她，然后男孩开始说着一连串的话并靠近，“喂，那小子不敢，我是才插班的五年级的，听说都怕你，我不怕。”没听见回音男孩继续试探着说：“你不说话，我可要亲你了，他们说谁偷看你弹琴要是推开门了就得这么做。”

　　原来是这样，我站在后面听着。

　　“你怎么了，平时不是很厉害吗，不躲开，我可亲了！”说这句话时男孩已靠近，昏黄灯光下的琴房里流动着可以看见灰尘的空气，门口的男孩们屏住了呼吸，我一转头看他们才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房门里面了，该死的，等下不好撤退了。

　　但我转回后这个念头很快被替掉，我想看着眼前的一切。男孩很大胆，他真的弯下身，站在我那个位置可以看到他嘟起的嘴，窗户刮来一阵凉风吹起了小公主的披发，就像上帝送来的“祝福”一样，小公主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琴谱，唇挨到了脸上，隔着朦胧的空气我还是可以看到，就在那一瞬，我“诶！”了一声，没有记错，那是我叫的最大声的一次，迄今为止。男孩迅速收回身子，转过来看着我，他的眼睛里透着惊愕，像是正在行窃的小偷被突然打开的灯光照着暴露的身子一样，他的呼吸在变得急促，我也是，然后他就这样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声：“你是谁？要吓死人吗？”然后他摸了摸嘴巴，忽然间露出了只有在罪恶的淫棍脸上才能看见的恶心微笑，“我真的亲了小公主，哈哈，真的亲了。”男孩说。

　　我的拳头打在了他的门牙上，跃起的身体再慢慢下落，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腰，另一只也打在我肚子上，我拽住他的衣服拼命往下拉，大概是不想被我挣坏衣服，他一弯腰被我彻底的拉倒在地上。我的计划成功了，作为从小和父亲在床上打闹的我自认为到了躺下就是我的天下。

　　地上的灰尘被一层层掀起，落到我们身上，门口传来了阵阵喊声，我全然听不见了，瘦高男孩就坐在我对面喘着粗气，他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抗。

　　回过神来的自己看到他出了血的嘴巴掉了门牙，而我觉得前所未有的腹痛，老师已站在了我们中间，让几个学生带走他后却没有让人来搀我。

　　然后他蹲下来：“这身手，练过的？我从听到赶过来不过一分钟时间，就打成这样了，不过小子，你做得漂亮，我喜欢你这样的。”

　　这个男老师从未见过，说着这样滑稽的话，然后帮我拍着身上的灰，“不过打架了就要受罚，明天来办公室下。”说完他站起身来。

　　看着我又弯下腰：“小公主是留守儿童，缺少关爱的，要成为好朋友！”那是我第二次听到那个词。琴房门被拉开，袭进一股强风，凳子上的她终于动了动身子，然后看着我，忽然就笑了，我第一次与她那么近的距离，看的一清二楚，她笑了，与以往专横跋扈露出的是不同的，然后用牙压着下唇站起身走过来蹲下：“你好聪明，要是真打，你会被他打死的，但是你却赢了，老师说的那个，出奇制胜，嗯！”

　　我缓了缓：“你是房东的女儿？那个大屋子你家的？”

　　听我那么问，她就像顿悟了一般：“原来每天上学走我前面的就是你这个呆河马！”

　　什么时候我成了大河马，我想言归正传，于是就问她：“别人要亲你都不知道躲开？你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自己才是傻的可怜吧？”

　　刚说完，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被偷走了，眼睛里透着荒芜，“沉醉在音乐里的人是可以抛弃肉体的；我妈妈也没有教我那些。”

　　一时我像听到了伤心的故事无法再开口。她说要回家，路上却很轻松地从刚才的安静中走出，笑着不停，我实在忍不住才问她笑什么，要到家了她才张口：“我笑刚才竟然夸你这个呆河马聪明，多少次上学放学我都在后面看着你，你从来不知道回头的，只顾走路。”

　　是的，母亲从小对的我教育就是少管闲事不要浪费时间，我想到也尴尬的笑了。她让我送她回家，我有了踏进那个院子的机会。

　　高大的门被推开的刹那，我才真的体会到屋里的凉意，空荡荡的，漆黑一片。后来才知道东西其实很多，只是真的太大，而她就生活在里面，一个人。

　　“你就是我哥哥了！”她望着滴着水的伞忽然说。

　　我一时间傻了，但却不知从哪来的兴致，开了句玩笑：“为什么不是新郎呢？”

　　“新娘可以换的，妹妹不可以，所以我要做你妹妹，从今天开始！”她回答的简洁、干脆。

　　……

　　那天开始，洋儿开始来我家吃饭，也会拉我去那个大屋子里给我弹琴。学校里她多了一个跟班，我这个哥哥，于是我成了女孩们的公敌，也被男生嫉妒着，救下了小公主。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看着她，人群里疯玩，钢琴前安静。她给我说许多许多故事，我带她去玩一些野孩子玩的小玩意、小游戏，见她慢慢露出只有钢琴前才有的笑容。

　　时间总是比我们还着急的，不管你正经历着美好还是痛苦，它都会星夜兼程的往前赶，遇见洋儿后的几年就是如此。

　　升入初中的孩子身上总会多些什么，我们也不例外。但回到家，还是会拉着我去玩小时候玩的东西，她说那样不会遗失一个哥哥与妹妹都同样小的那珍贵的几年。是的，所以我才不去多说，是因为那是不用分享也可以感到满足的幸福。直到初二的开学季，身着翠色短裙、打底裤的洋儿来喊我报道，那一年的九月是秋始夏余的，格外热，走出屋子看到她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身边这个小丫头也已落落大方，尽管还是对我“哥哥，哥哥”的叫，我也知道14岁的洋儿更想父母了。

　　因为，那年《龙猫》在我们那儿上映，大屋子里，巨大的荧屏前，洋儿看得热泪盈眶，最后安静的靠着沙发睡着了，我被她压住了手腕，也只能就那样睡去，第二天手麻到拿不起脸盆。

　　课上老师说国庆会有表演，洋儿是要上的，但她低着头看着什么。下课后我走到她身边，才看到是《龙猫》的画册。她突然站起来：“哥哥，国庆我们去城里的机场吧，妈妈和爸爸会回来谈事，说是会来看我，可是已经不相信他们了。”声音说的顶大，班里都听到了，我想了半天，口已经张开却不知道怎么说，机场离我们那儿太远太远，我该阻止她的，可是脱口而出的是“嗯”的一声，她拿起画册抱住了我，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对我撒娇，后来同学们总拿这个开玩笑：“在别人那高傲的洋老大，你这乖巧的妹妹公主哦？”

　　那晚她和我说过，她和小月是一样的，而我姑且做那只龙猫吧，所以我要做只合格的龙猫。数星星盼月亮的丫头从那天开始每天期待着，然后跟我说着妈妈上一次回来时带给她的娃娃和乐谱架。一次我在旁边，洋儿想去他们那边上学，但是话说到一半看到了一边的我，我示意她说出来，可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终于，祖国华诞如期而至，骗母亲要去学校值日就起了个大早带着洋儿出发了。总算搭上最早的班车，到终点站后还有一段路要走。眼看要到接机时间，我穿上临走时她拿给我的外套，对她说：“来，我背你吧，你这衣服迈不开步子。”她望着我，大概想说我背不动，因为已不是儿时。

　　最终她还是上来了，那时刚看见天边的晨光，我就背着洋儿在火车道边上走，是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背着她就这么慢慢跑了起来，跨过大桥，前面就是机场我才放下她。头回去，绕了好一圈才到正门，要进去时我还是拉住了她的手：“看见妈妈后和她说吧，想去和他们一起，到他们那边去读书，说出来吧！”

　　我的手被突然捏紧，她看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忽然开口：“好，哥！”

　　我担心着的什么，没发生，太好了。

　　终于迎来洋儿的父母，她也说出了想去他们身边的想法，我以为分开的日子已来临，谁知洋儿父亲说，还不是时候，他们忙的不可开交，在这边还有我和母亲能照顾她。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把洋儿托付给了我家。

　　等待换来了一张银行卡、一个外国的高级琴谱和她父亲的专车，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哭了，是我头回见她哭，没想过会在那种场合下，所有人都看过来，然后她大声嚷出：“要了孩子又不爱孩子的父母，不养孩子的父母……”一遍遍说着跑出了机场，洋儿父母将东西交予我后也匆匆离开，走时脸上露尽了本不该出现在一个父母脸上的尴尬。

　　我追出去不见人影，心里顿时生了慌意，要是找不到，该怎么办？

　　正当我快在焦急的无奈中迷失掉最后一丝冷静时，被人从后抱住：“大哥，太好了，我们不用分开了。”

　　她说那句话时，我的心情像是经历祖国的山川与河流，难以理清的情感与思绪，更加无法表达。

　　“嗯，该走了，我们现在可是逃课犯！”我只能这么说。心里是快乐是忧伤，说不清的。

　　那过后她再没提过去接机，即使在接到父母电话说可以去的情况下。不过她说，我还是要作为龙猫继续带她去玩的，所以整个初三，悠闲的就只有我们俩，去了周围很多从前不知名却向往的地方。

　　高二下学期各种考试成了必然要跨过的鸿沟，所有人都在忙碌与彷徨中生活，我与洋儿相处的时间也逐渐变少，不是因考试，她恋爱了。

　　开始她问过我，是否该接受，后来她告诉我，男孩能歌善舞，与她谈起钢琴也有板有眼，还教会她很多新鲜东西，并且她喜欢他吸烟时的样子，那时会有人觉得抽上那么两口就是证明了什么，那男孩是成功的，吸引了小公主，并恋上了。

　　男孩私底下找我说不要与洋儿过多接触，发誓会保护好她，不再需要我这个哥哥。他们在学校里成了美谈，同学们在群里羡慕调侃着说会天荒地老。而我在想着，只是因为一个哥哥的光环而在这么多年里埋藏了我的幼稚，直起了我原本算不上高大的身躯，别人眼里沉稳的我，心里住着一只小恶魔，从小开始被我扼杀，它在对我说：“你的青春该如中年吗？”我想是，因为有个妹妹，有多少人也因为有着一些突如其来的背负而过的如此呢？

　　想去找那男生说点什么的一天傍晚，手机突然响了，说她在后门，手好痛。我跑出教室，穿过曾会觉得与小学走廊一样静谧美丽的过道再没有停留。远处栏边花坛上靠着的女孩看上去那么憔悴，像被刚过的冬天带走了灵魂，看到我，眼睛里有了一丝生机，她唤着我：“大哥，我分手了。因为一些很简单的事，你一定不想知道，原来人真的会变成讨厌的自己，然后再妥协的去生活。”，说这句话的洋儿是沧桑的。

　　我拍了拍她的头，像过去一样，然后说：“过去了，考好了离开这个地方，什么都别说，也别想了。”我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嘴巴又开始吐露成熟的气息，就是伪装，我也已装了这么多年。

　　然后她一下子拥住我：“刚刚妈说下周就会来给我办转学，等不到了，等不到毕业了，大哥……”

　　这才是噩耗，于我而言。

　　之后的一个星期，不再拥有爱情和浪漫的洋儿变得安静下来，只是终于又回到了从前，只有我们两的从前。直到老师在班里宣布，引来一阵阵道别的哀伤气息，我才发现，她已经那么开朗了，已经可以和大家相交甚欢了。

　　去机场的时候洋儿把她房里的粉色窗帘交给我，就登机了，我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她，以前是不敢的，害怕着什么，只有那天，我全然不顾了。窗帘里裹着一个龙猫玩偶，后面写着字：龙猫在森林里呆好，小月去找妈妈了。

　　侧身，看着窗外，光渗透窗帘钻进来，晨曦是美好的，只盼天下如你一样留守在家的孩子少一个，再少一个，是吧，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