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小黑有些闷闷不乐，吃了饭就是睡觉，没日没夜的睡，怎么逗它也不理会，和前几日的活蹦乱跳截然不同。小黑是我家的小狗，春节前出生，长大一些后它的两个小伙伴相继被要走。前天最后一个小伙伴被带走后，只剩下孤零零的它，彻底不*惯，成天呼呼大睡。

　　 小黑周身黑色，脖子下边有一片白毛，感觉像是打了个领结，或者是白色衬衫外罩了件很外套。胖乎乎的，憨态可掬，感觉特别可爱，同时它还敏捷、爱玩、听话，家人都喜欢它。前段时间，它每天都和它的伙伴们追逐、奔跑、打架、撕咬，在院子、在竹园，成天疯玩，随时可以听到它们喧嚣的声音。

　　 它在思念它的小伙伴，它还没有适应过来。虽然有它妈妈陪着，但是它显然还是不适应和兄弟姐妹们的分离，小黑能分别这两种不同的感情。它实在无聊的时候也会缠着妈妈游戏，可是很明显没有和小伙伴一起时玩得开心。妈妈出手要么太重、要么太轻，撕咬、滚打都不尽兴，而且妈妈似乎并不热衷这种游戏，它眼神里有疲惫，更多的应付它的小宝贝。

　　 小黑眼睛里有沮丧、有挂念，它有没有和它妈妈倾诉？如果是小孩，恐怕早已在哭闹了，可是它不会说话。没有伙伴陪它游戏，大把大把的时间无从打发，它只能没日没夜的呼呼大睡，用睡觉来填充它的空虚、无聊和寂寞。我经常看到小黑睡着时，梦咬或抽搐，它是在做梦吗？是不是梦见了它的小伙伴？

　　 我母亲看着它，自言自语地说起来：“小燕家那丫头，自幼带病，周边的小孩都不要她玩，她只能和小狗说话，‘小斗（小狗，因病发音不明），他们都不要我玩，你和我玩吧。’”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莫名的抽搐了一下，鼻子酸溜溜的。多么可怜的一个小女孩，多么不幸的童年！那个小女孩是我外婆家的邻居，素未谋面，她的事通过我母亲讲述略知道一些。

　　 母亲并没有就此打住。“我家的小狗没有玩伴，它只能自己玩，和xx（我的乳名）一样，没有伙伴，不串门，成天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玩，看看书、看看电脑。”说到我自己，我反而倒是*惯了，不置可否，静静地听着母亲讲。她说话时，语气平静，完全猜不出她是什么心情。也许，什么心情都没有，随口说说而已。

　　 不单是我，我妹妹其实也一样。而且她患的和小燕家丫头患的是同一种病，她在世时的境况和那个小女孩并无二致。我是哥哥，一直在照顾她，但要上学、要帮助父母做事，真正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她的智力最高时应该是十岁左右，那时她甚至会主动帮家里做些事。后来随着病情的加重，智力逐渐下降，到她离开的时候，智力只相当六岁的小孩。

　　 妹妹是孤独的，没有玩伴，别的小孩喜欢欺负她，她也就懒得和其他小孩在一起，随时一个人。她忍耐力很好，任凭其他小孩欺负也不会轻易发脾气，但脾气一旦爆发就会底歇斯底里。妹妹不喜欢狗，绝对讨厌，时常会打狗。狗对她总是爱理不理，彻底无视她的存在，直到被她打急了，忍无可忍时才会叫几声以示警告。

　　 实在被打急了，狗会夺过妹妹的棍子，用牙齿把它咬个粉碎，以此反抗、示威。也就如此罢了，任凭妹妹怎么过分，狗从来不咬她。到底是她的打引起狗的漠视，还是因为狗的漠视引起她的打，我不知道。母亲并没有刻意要去回避妹妹的事，现在说起来已经很自然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我从来不会去提及。

　　 我关心、照顾妹妹，但我无法和她交流，我们可以感受到彼此间的亲情，但是再没其它。我始终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也永远不知道哥哥的想法，我们就这样孤独在各自的世界里。因为妹妹，因为家庭环境，我渐渐养成了孤独的性格，成长里、人生中的任何苦难、任何烦恼自己承受、自己面对。

　　 很多喜悦、很多痛苦，尤其是成长过程中，如学*、情感等等，太多东西是无法和父母沟通或分享的，小黑都能感受到这种差别。朋友之间，哪怕关系再好、走得再近，也无法替代这种手足之情，也很难像手足之情那样牢固、持久。无法抱怨、无法责怪，只有自己去*惯，默默地去承受，正如小黑一样。

　　 母亲还在补充，“你不结婚、不成家，到我和你爸死了之后，这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了”。母亲那样平静，完全是轻描淡写，却让我无比震撼。母亲没上过学，可是这完全不影响她的语言表达，更不影响她的逻辑推理。很复杂的事情、很深奥的道理，她三两句通俗的话语就讲清楚了。无论让我多震撼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她所说的我当然想过，而且是在很久以前，原本还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初一读到琦君《金盒子》的课文时，我就想到了一切，觉得自己会和她有同样的结局。如今，已有一些事情一语成戳，未来的也可以预见。看得见自己未来，很早就知道很多年后的事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那么一条许久以前就足以预见的坎坷之路，这实在太残酷了。

　　 《金盒子》文章里的一些话深深地可在我心里。“每当受了严师的责罚，或有时感到连母亲都不了解我时，我就独个儿躲在房间，闩上了门，捧出金盒子，一面搬弄里面的玩物，一面流泪，觉得满心的忧伤委屈，只有它们才真能为我分担。”“几年后，年迈的双亲，都相继去世了，暗淡的人间，茫茫的世路，就只丢下我踽踽独行。”

　　 乙未年二月二十五

　　 写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