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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可待成追忆》
 
 
修改时间:[2015/04/13 19:07]    阅读次数:[498]    发表者:[起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李商隐的诗句,缠绵悱恻,却也平淡如水。

  清明时节,正是追忆的时候,但追忆本身就是一种悲剧,失去了,我们才知珍惜。

  但我又忆起曾有人说过,或者干脆是我记错了罢——人生因为缺憾才美丽。这句话现时读来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没有完美的人生,因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当时真的已惘然。

  有很多人,当时失去了一些,但也收获了很多。

  我想起一个来,在这个清明,就来谈谈他。

  柳永!

  这是个深情,倔强,又落魄的男人。他在中国文学史,尤其是宋词的创作历程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席位。他的词作,是我所偏爱的那一种,多为歌颂下层人民的生活。远离了士大夫阶层,文学往往脱胎换骨。大众文学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苏辛”二人的词,无论格调意境都将自己捧到了很高的地位,很难有人超越,所谓“高处不胜寒”。而柳永词,正像今天跳遍大江南北的广场舞,群众基础雄厚。叶梦得就说:“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

  文人做到这份上,当是幸福的。

  我第一次读柳词是那首《望海潮》,波澜壮阔,浓墨重彩。但我初读只是赞赏,并不喜爱。我一向厌恶肉麻的颂歌,柳永写这首词,是为了求官,低了文人身份,多少有些可惜。但他也当是无奈,柳永一生四次于科考落榜,他对于功名似是极为矛盾的。曾写过疏狂豪迈的《鹤冲天》,“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一句我尤其喜爱,简直写的痛快!不料宋仁宗听后不高兴了,御笔一批:“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那一次柳永本是考上了,但皇帝划去了他的名字。他一定又后悔了,埋怨自己心直口快。可见这人是真性情,毫不掩饰心中所想,不似如今的很多官吏,嘴上说着为人民服务,私下里恨不得将人民剥削干净。柳永到底是柳永,后悔没用,自嘲一番,到处跟人炫耀:“我乃奉旨填词柳三变。”这一招着实空前绝后,把自己摆在很高的地位,是奉皇上旨意作词的,又绕着弯子抨击科举,也只有柳永想得出。

  自此,柳永成了北宋第一个专事写词的文人。

  北宋初时,词这种文学体裁还未为人广泛接受,词的主要用途是作唱词,由青楼女子演唱,柳永因此常年混迹在青楼,词作沾染了些许脂粉气。有些文学家因此批评柳词,称其登不上大雅之堂,这话简直放屁。苏轼和辛弃疾将宋词推向顶峰,陆游和李清照也都是大家,唐诗宋词成了中国文化的瑰宝。这似乎就要把诗和词高高挂起,不容亵渎。研究宋词,当从源头开始,就如我们现在说到人类,谁也无法否定我们是从丑陋的猿变化而来,为了高雅而贬低通俗,是不可取的。

  柳永在天南地北的青楼中过着浪子生活,当时的青楼女子,对柳永极是崇拜,谁要能唱上柳永填的词,那真是身价倍增。柳永的职业相当于今天流行歌曲的词作家,只是比起今天潦倒的多。人的文学修养在退步,赚的钱却多了,这究竟是经济社会的优,还是劣呢?

  柳永一生几乎都在漂泊,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的作品中充斥着儿女情长,总是离别、回头、张望、凝噎。柳永的身上具有典型的江湖气,李白也像江湖浪子,但他对自己的未来很清醒。柳永则更多的沉浸在纸醉金迷的自我麻痹中,当身边的美女们轻抚琵琶,悠悠唱出“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时,他是否会把目光悄悄的转向那汴京城呢?

  天圣二年,柳永第四次落榜,转身,也许眼里有泪。他离开京师,和自己的情人分离,写下那首最著名的《雨霖铃》。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这是千古绝唱,听得人心碎。柳永这位情人也是青楼女子,艺名叫虫虫。这名字真是妙极,似乎是柳永一生遭遇的折射。在封建统治者的眼中,柳永远没有那么高的价值,宋仁宗当年的御笔亲批,自是有一定道理,但也的确又走了很多统治者的老路,扼杀了人才。

  皇?五年,柳永终于停止了漂泊,与世长辞。他死时,身无分文,几位青楼女子出资将他安葬。每年清明节,歌妓们都相约前来祭扫,称为“吊柳会”。一代才子,入不了士大夫的眼,却永远活在底层人民的心中,这是柳永个人的悲哀,也是文化的不幸。

  这个自诩“白衣卿相”的柳永,一生挣扎在两个阶层中,他留恋世俗的杯盏觥筹,却也向往高堂上的玉箸珍馐;他对宋词革命性的创作革新,以及对世俗文学的推广,功不可没。他颠沛放浪的生命形象独立于古代文学群体中,飘然,彷徨……

   二零一五年四月三日

   作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