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去赶大理三月街

　　 马云海

　　记忆的浪花，就像雪一样晶莹，挂在我的脑海里，如同洱海的月亮，弯弯的，甜甜的，浮荡在心里，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我依然记忆犹新。

　　1992年3月，在风花雪月的下关我已住了将近三年。不用说那些金黄的稻穗、不用说那些在城市偶尔看到的蛇、也不用说那些每年冬天都要长出的冻疮，单说一下我跑步去赶大理三月街的趣事，就让我无法忘怀。

　　记得那时，我们同宿舍的八位同学约好，在星期六跑步去赶大理三月街，在自己的人生历史里点缀上一束美丽的莲花。做出决定后，我的心情无比激动，彻夜难眠，总是盼望着早一点天亮。迷迷糊糊的睡着，才不过个把小时，又迷迷糊糊的醒来。反反复复，心愿始终醒着，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渐渐又蒙?睡去：在三塔的倒影里，在蓝天白云下，四面八方运来的奇珍异货，光彩夺目；人山人海，五彩缤纷的服装，形成花海，游客、商人云集，摩肩接踵，攘攘熙熙，我穿行在街道上，如同一匹美丽的羽毛，飞在天空中，低低的、矮矮的，没有人阻碍得了我，我自由自在，左顾右盼，流连忘返，一个白族少女，在我的前方翩翩起舞，我追到蝴蝶泉边，少女不见了，我徘徊在那里，就像丢失了灵魂的影子，如同误入了玻璃窗教室的蝴蝶。

　　醒来后，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时光。

　　我依次唤醒了约定的同学，可是他们令我大失所望：有的伸着懒腰说，不去了；有的把头露出被窝说，明天去算了；有的干脆就揉着眼睛说，再睡一下再说。

　　我洗过脸，穿好运动裤、运动鞋，运动衣，从衣柜里取了20元钱，独自跑出宿舍，向大理三月街进发，那时我的电子表，刚好显示出9：00字样。

　　当时，从下关到大理的路径有三条：一条是从洱海坐船到大理，与我无缘；一条是从人民南路过新桥纸厂抵达大理，这是一条柏油路，双向两车道，车辆较多，我是跑步，不选；另一条路径大约是从现在的泰安桥一线到大理，路面是弹石路，这就是我的首选了。

　　我从大理师专校门口跑出来，切断柏油路，从大关邑附近的村庄跑向海边，找到了我选择的路径。

　　据我了解，从大关邑出发到大理，大约有10公里路，我还没有一次跑过这么长的距离，又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我采取了非常稳妥的方案：开始时，慢跑；中途，加快；最后，再慢跑。有生以来，第一次跑步去赶大理三月街，我的心忐忑着，不知中途会发生什么不?e巧的事情。但是，既然选择了远方，我就绝对不悔改。

　　跑在弹石路上，微微的海风吹着，一股股麦浪的芳香扑鼻而来，洱海上，来来往往的船帆，在眼前留下牵连不断的想象；偶有鸣笛，窜越时空而来，萦绕在耳边，仿佛悠扬的牧歌；抹一把脸颊，微微渗出的汗水，散发着淡淡的盐咸的气息。几只麻雀，欢快地落在路边的电线上，仿佛在等待着幸福生活的到来。

　　一个人跑在路上，有一些单调，就像没有爱情的人生一样，虽然走过了春夏秋冬，却孤孤单单的，没有留下生命的延续。当然，和一只掉队的大雁，单独划过坑坑洼洼的天空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我又一想：一个人在独自奔跑，和一个人离开人世时的情景又特别的相似，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人在最后上路时，都是独自前往远方的。

　　生命如果充满沉思，生命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诗情画意，尤其是沉思到了美轮美奂的境界。大理，不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吗？风花雪月，是上苍用来装扮大理这个美丽姑娘的。精美绝伦的装饰，是大理千百年修来的福报。

　　跑着，想着，时间流淌着，生命滑翔着。七里桥到了，我凭感觉意识到，大理三月街，就是我要独自前往的那个极乐世界一样漂亮的地方，就要到了，我加快了步伐。在快跑的过程中，我什么都不去想，就像没有思考能力一样。 汗水流得更激烈了。我就让她自由自在的流淌。飞跑的脚步，发出单调的噼啪声。我把20元钱摸出来，看了一眼，运动裤上很小的口袋，我实在不放心。

　　 近了，就要到了，郭沫若写的“大理”二字，我已经看到了，只是有些模糊。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放慢了速度。我要让我的汗水在我进入大理古城前，彻底挥发掉，好让街上的所有人都觉得我也是坐车来赶大理三月街的。

　　一脚踏进三月街，我的心都醉了。琳琅满目的货物，最吸引我的是大理白族的扎染服饰，工艺独特；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来我往，最迷人的是白族少女飘然欲仙的款步，虽然也有我第一次目睹的外国人，他们倒是没有给我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我是学生，我到大理三月街，主要是来观光的。我东街走完，逛西街，只是在街道上，优哉游哉的闲逛，没有成家立业者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也没有来做卖买生意人赚钱或不赚钱的生存压力，更没有从几百公里外赶来“千年赶一街”的人们的风尘仆仆与旅途劳顿。

　　走着，走着，我被一本我听说但从来没有谋面的书籍吸引住了——那就是柏杨先生的《中国人史纲》，我是在大理师专图书馆里借阅《丑陋的中国人》时链接到这本书的。我如获至宝，蹲在书摊边就没有站站起，直到我和老板讲好价钱，并付了书款，将《中国人史纲》变为自己所有时，才放心的站起来。这本书分上下两册，每册4。30元，共花了我8。60元钱。我把书放在老板赠送的塑料袋里，提在手里，走在街道上，此时此刻，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是一本好书，她是我至今读过的最有趣味的历史著作。作者看问题的角度，作者提供给读者的史料，是独一无二的，至今我还没有在别的历史著作里看到过。作者全球化视野的大历史书写格局，在我心中刻下了永恒的范式。

　　买好了书，我随便在一个小摊吃了两元钱的米线，就离开了大理三月街。

　　返回学校，我依然采取来时的方法。跑在从大理到下关的弹石路上，我的心轻松愉快，因为我完成了一次征服，征服了我怯懦的心：尽管出发了，跑在路上，我对能否实现目标，心中一点底子都没有，因为没有人和我一起志同道合；实现了在大理与下关之间徒步往返跑步，一个人去赶大理三月街的个人成长记录，而我的那些说话不算数的同宿舍同学，则在人生的经历之中，少了这样精彩完美的一小节记忆。

　　我返回到学校的时候是下午3：30分。和同学说起，他们都觉得云海不可思议，进而对自己没有参加这次征服感到惋惜。有的同学，甚至到现在还不相信，我的大理三月街之行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像人们至今都怀疑美国人于1969年就登上月球一样。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一回想起这件事——跑步去赶大理三月街，我就会在心里感到甜丝丝的，即使在睡梦中也是如此。大理的风花雪月啊，让我如此的魂牵梦绕。

　　 2013年1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