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

　　临近年关，这样的地界、这样的鬼天气，是任谁也不愿多呆下去的。

　　天还在下着雨，蒙蒙细雨，顺着天井斜漂进破败不堪的旧庭院，庭院倒是很古旧的，算不上古董，几处民国时期的旧建筑，黑色的砖瓦零落的铺切房顶，偶尔呼啸的北风引得人瑟瑟发抖。

　　这样的天道是上不了工的！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内，应该算作是厨房了吧！门槛上，满是进门的人刮嚓的泥泞，地板也很潮湿，却没见炉灶，只有一个破败的旧橱柜，橱柜顶上摆满了凌乱的小部件，几处蜘蛛网连接着房顶的瓦砾，一台齐腰的案几靠在房子的角落，砧板、菜刀、调料云云，一扇泥胡的窗子，稻草梗子早就露在了外面，窗下有个四方的小土坑，土坑上燃着火种，添了些新柴，围坐着七八个前来取暖的人，坐的都是不足一尺的小木凳，山里人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大家边烤火边闲聊，它们大多都是全州人，一溜烟听不懂的方言，使我这个湖南佬很难插上话去！偶尔也问我一些问题，反正是听不大懂的，只是点头，带着似笑非笑的面容应付了了！冬天烤火是最容易犯困的，之后就是打盹。

　　大概十来点钟的时候吧，房东老板赶集回来。说是要煮东西，叫我们给腾出一块地出来，我是大不愿意走的。一个年长些的起身来：”有点困了，我去睡会儿！你们聊。”说着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主人这才弄来了铁架子，架在方才的火种上，取来了锅头，开始炒着不知道什么明目的东西，我没太在意，只知道有花生，还有米，爆炒过后有点像爆米花，火很旺，还没等我回过神就已经出锅了。主人就继续在锅里添了水，继而放进去很多一片一片的东西，山芋、芍药、红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的。

　　一个灰白长袄的插话道”你这是大杂烩呀，什么都往锅里放！”其实这正是我想问却没敢问的话。

　　房主人笑着答他的话，继续往锅里放红薯片，抖落几片树叶状黑乎乎的东西”山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富人才讲究呢！”

　　然后是蘑菇，那蘑菇黑得厉害，我之前从未见过的那种，又敲碎了两片生姜放了进去，还有辣椒，大蒜。对了，盐是必须放的！

　　开始我还以为是煮的佛跳墙之类的菜。煮开后，主人居然拿来锅铲，将锅里好端端的菜给撵碎，这还不算完，直至撵成了粉末，再和了一阵稀泥，换了一摊浑乎乎的颜色方才罢了手。

　　我心想，好端端的一锅汤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房主人拿来一只较大的碗，盛了一碗汤来，朝案几上摆将开，嘴里不知嘟隆着什么，兴是供奉神灵的吧！

　　”莲儿，去拿些碗来！”

　　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撅着嘴极不情愿的从盘跪着的板凳上起了身，”好的，奶奶！”于是磨磨蹭蹭地往橱柜走去。

　　拿将了三个碗来，房主人随即往锅里尧汤！在座的可还有四个人的，我是打定主意要赖着不走的，那锅里的东西给我以新奇，非得一尝究竟才行！

　　我旁边一位仁兄，起了身，知趣的走开，房主人连忙挽留：”别走啊，喝一碗再走，暖暖身子！”

　　”不喝了，你们喝吧！”说着说着已不见了人影。

　　我回头望了望橱柜，早已空空荡荡了。主人家穷，买不起那么多碗来的。

　　我那口水可是在心里流了足有一百遍了的！

　　房主人将碗递到我嘴边的时候，那是我从未闻到过得香气，虽然最近感冒，鼻子堵的厉害，也许是放了大蒜跟辣椒的缘故吧！那香气可是带了冲破鼻梁层层束缚的力量，和勇气，带给人甜美的希望。

　　我已经急不可耐了，没等汤冷，便尝了一口鲜。

　　辛辣而甘，带点油腻，我是没见她放肉进去的，万想不到这还是道荤菜！我正纳闷，一碗早已消灭殆尽。

　　许是锅里快干了吧，主人继续朝里面添了水，又找来些猪油放进锅里熬。回身取来了盐巴，又倒了些进去，满意的点点头。

　　”哎呀！你看我这笨脑子！”主人自语道，随即端来方才炒好的不知道什么明目的似爆米花的东西，就要往我们碗里分。”人老了，记性不好，记性不好！”

　　我可是对这盘爆米花垂涎已久了的！

　　刚分到碗里立马抓起一颗落花生吃将起来，表示味道挺好，欣然一笑！主人却又添来一碗汤来！这第二碗加了爆米花可就比先前那碗更有味道了。

　　这回学乖了，可不敢再狼吞虎咽，细细的品玩了一番，单知道是好东西，感觉吃了这东西也不困了，神清气爽。

　　可就在我想要伸手准备添第三碗的时候，锅已售罄。

　　主人盯着我，山里人淳朴的笑，”好喝吗？”

　　”好喝！”我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好喝，真的！”

　　主人仍旧是淳朴的笑”你们这些城里人，总是不说实话的，好喝也是好喝，不好喝也说好喝！”反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手艺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好喝！”我终于按耐不住好奇，撇下城里人的高帽问了起来！

　　”油茶！你不知道吗？我当你知道呢！”主人差异道。

　　”油茶！”我只得又似笑非笑的应了声。

　　主人有意缓解我的尴尬境地，”山里的野营生，你们城里人不知道也不见怪的！”

　　是啊！我这样的城狐社鼠又哪里会知道。自以为喝了点银峰普洱之类就很懂茶道了，却连这油茶都分辨不出，竟还是闻所未闻的那种！

　　角色瞬间转变，我成了乡巴佬，逛了一小段山里的街，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可就是什么花样的古怪都没见过。

　　收音机里唱起了”铁拐李……”

　　我于是只得朝了窗外，望着密密麻麻的雨滴出神！

　　2015年1月3日夜，记于百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