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英 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回老家了。 老家,在龙居镇小张坞大队对面偏南的一条小巷里。 那条小巷是一条死巷、独巷,巷内只有两个门:一个是小伺堂,一个是我们家,一律座北朝南。爷爷是本族中辈数最大的,也是小伺堂的管理者。于是,我们家实际占了两座院子,记得小时候我和妈妈、二姐就住在小伺堂里。 我家八口人:爷爷、父亲(生父)、婶娘(生母),母亲(养母)、二姐和我兄弟三人。 妈妈,是个苦命人,曾有一男二女。但28岁时儿子死于“瘟役”,31岁时失去丈夫,35岁时大女儿又弃她而去。就在她万分绝望的时候,爷爷主持把本来叫她“大妈”的我,过继给她当了儿子。但仍生活在这个大家庭里,父亲的称谓也未改过。当时,我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妈妈就日夜守护着我和二姐过日子。白日里,二姐常常邀请她的女伴到小祠堂的院子里“打铁蛋”,玩到兴致处,满院子都飘着她那铃儿一般的笑声。晚上,又借着灯光在炕上给我做“手影”。随着二姐双手的无穷变化,墙壁上就会出现小狗、小猫、小鸟等各种各样的影子。我笑得前仰后合,妈妈更乐在心头,我们这个小家子完全沉寝在幸福之中;那时,家里穷,吃的是谷面馍、豆腐渣、黍面窝头,但每每逢年过节,妈妈和二姐都把白面馍馍留给我;后来,我上学了,二姐却染上了“痨病”,即使这样,她还忍着病痛,天天晚上帮我记“字片”,次日早上又帮我复*“字片”,直到病得昏迷不醒时。就是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刹那,她还断断续续地嘱咐我:“二姐不行了,你长大后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妈妈的期望…… ” 二姐就是在我家西南角的灶房炕上断气的。 二姐走后,我和母亲搬到了北房(单坡)西南角的夹槽里,夹槽只有三平方米,全部是土炕,炕口开在北房内。炕口的对面是粮屯,木板式,很高,很大,粮食却寥寥无几。 在夹槽里我渡过了小学、完小和师范的学生时代。期间,发生过许多事情,但让我记忆犹新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我在小学时得的那场 “水豆痧”:满身红晕,满身子粒,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整整晕了几天几夜。可把妈妈吓坏了,几次让爷爷到外村请医生,还到娘娘庙里烧香祷告,祈求神灵保佑她这个心肝宝贝。小学老师李仙娥也来到家里探视,就是她告诉了妈妈一个偏方。妈妈就按照她的方法,用铜钱蘸点小油,在我的身上刮来刮去,叫做“刮痧”。刮啊,刮啊,一边刮,一边念叨着:“求yaya,(指“神”)保佑我娃!”“刮痧”后,我的病情渐渐好转,妈的脸上才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另一件是我在上完小时,突然有年正月十五我去学校时,爸爸却因无粮无钱不让我上学了,妈妈不允,婶娘也不同意,于是,妈妈就帮助别人纺棉花赚工钱;婶娘除了帮助爸爸做地里活外,起早贪黑尽量多做一些小玩意儿,如小娃的虎头鞋、虎头帽、虎头枕、小裤小袄,端午节的香包,逝者的黄枕、金鸡,等等,然后就拿到集市上摆摊叫卖……就这样,积少成多,婶娘和妈妈靠块儿八毛钱地积攒,供我读完了完小和师范…… 无疑,我在上学的过程中,北房夹槽给了我无穷的温馨和力量…… 弹指一挥间,我就到了结婚的年龄,爸爸请来匠人在家里大修大建。先把原来的偏门改成中门,中门的东面建了一间门房,让爷爷居住;中门西边也建了一间门房,让爸爸和婶娘居住;他们把两间东房腾出来,让匠人将门窗、墙壁、炕围、桌子、柜子粉刷一新,做为我结婚的新房和用品。 于是,我在东房里,和王淑诊结为夫妻,生育了两个女儿,还被解于县委文教部保送到晋南师专学*。临走的那一天,两位母亲和我爱人专门为我做了一顿馄饨饭,愚意是愿我一路平安,安全归来。临行前,爱人又用手在我身上拈来拈去,用小条帚在我的衣服上扫来扫去,边扫边说:“男人外边走,带着老婆一只手。你穿衣给我讲究点,不要丢了你老婆的人!”立时,我的心底流淌出一股暖流,热乎乎的,觉得“有老婆真好! 那个时候,时兴土布,爱人又是“织布能手”,我便一直穿着她织、做的布衣和布鞋,即使当了公社书记以后,我仍穿着她织、做的“爱”字牌布衣。我们虽然很少有过激情涌动的诗意和情话绵绵的浪漫,但所有的情与爱都融化在血液里,体现在点滴中。 因此,东房是我的婚姻和一辈子奋发向上的奠基石。 爷爷,住在东边的门房,也仙逝在东边的门房。他斗大字不识几个,却给我们留下了“勤劳俭仆”的好家风。特别是集体化后,虽然他不能参加集体劳动了,却把“拾粪”当成了一种事业干。天天拾,月月拾,从不间断,他说:“闲着没事,为集体拾些粪反倒觉着心里塌实些!”爷爷的勤劳影响了我们一大家子人,渐渐地,“勤劳俭仆”成了我们家的家风。 爷爷仙逝在东边的门房里,成了我永远的记忆。 三年困难时期,因为口粮紧张,我们这个小家从“大家庭”里分了出来。爸爸把三间北房分给了我们。我们便在北房的东西两头隔了两间小房,一头我住,一头妈住。妈妈从早到晚总是纺花挣钱供家另用。爱人是队里妇女队长,劳动之余或下雪下雨,也不休息,仍在家里织布、做衣,忙着一家人的吃喝穿戴……分灶另吃后,生母家人多粮少,妈妈就把爷爷叫到我们这个小家,让爷爷吃白的好的,自己却在背地里啃谷面馍。当时,我在开张中学执教,每次去学校时,妈妈总要给我装上满满一布袋切好的“蔓青”……就这样,我们在北房里一直住到庙前巷的新房、新院建成为止。 ……… 老家、老院,记录和见证了我前半生的酸甜苦辣,成了我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特别是在新农村规划之后,原来的小巷和老院,已经不复存在了,但一梦到它,好像老院子仍完好无损地挺立在那里,里面的人和事,特别是亲情与爱情的故事仍历历在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