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设想过自己未来的长久居住地,结果是一点也不想待在自己的出生地或者故乡所在的省份,而是期望如同鸟儿一般,飞向更遥远、更辽阔的地域。幼童的幻想,通常是无欲无求,充满好奇的。成人以后,对所设的期望,便会自觉地附上梦想及其他有所追求的理由。 前往遥远的东北,是完全在预料之内的,并不惊讶而致一时难以接受。只是提前离开的时间,来得有些令我不知所措。 对朋友说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总是发生得比较突然的。在得知离开的时间之前,本已打算在剩下的一段时间里,坐火车去成都旅行,也顺道看望朋友。却在不适宜的时间里伤到了自身的腰腿,住院疗养一周左右,就回家休养,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我把遥远的行程称之为奔赴。离开,或近或远的距离都可以,语气较为温柔。奔赴则带着决绝、勇气和一股子强劲。但对奔赴之地不做异常美好的设想,因为有太多的期望,会引起未达到后更大的失望。除了有些担心自己是南方人,二十年来已经*惯了南方的水土和气候,可能会不适应北方的地理环境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寒冷的冬天。但通过网络,知道南北方对人的影响其实并不是非常大,也就消除了最初的那些担心。 起身之前,仔细地整理了已经住了将近两年的房间。一个人的卧室,占据空间的东西都比较简单。一张双人大床,突显简陋的骨架般的衣柜,旧的木制书桌,旧的木靠椅,旧的书柜,以及许多已读和未读的书籍。 带上必备的个人资料,一些应季的衣物,笔记本电脑,几本喜爱的书籍,不可缺少的护肤品和想长久留在身边的纪念物。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外加随身携带的单肩包。走出房门之前,回身环绕着整个屋子看一遍。房屋老旧,木制地板,墙上不时掉落的漆片和黄土快,贴着红符的门板,风一吹就哐哐响的窗户,用来看书、发呆、?望天空的窗台,曾经到访此间屋子的人和掉落在此处的种种心事情绪。几个客观存在的实物,以及生发在屋内的意象和不可再造的事,都一一划分整理,在脑海里过一遍,留在记忆的行囊中,一并带走。 原本没有让人送的打算,觉得没有相送的必要。走,一个人走,回来,不知情况。但最终还是在许多人的目送中离去。两位曾在影城工作的朋友静茹、小罗,听我说手机的电池性能不是太好,很热心地给我送来一个小米机型的充电宝,并眼神肯定地说,坐火车手机没电是很难受的,尔后坚持到车站送我。短短两个月内认识的朋友,交付出的真诚与热情,给我留下了印象。 亲人里,最初只有母亲相送的,有打三轮车去车站的意思。但他好似终于忍耐不住,在一边看我们说话说了一会儿,便借口行李太多太重我拖不动,动作非常强硬并迅速地将行李搬至摩托车上。经过好几分钟的绳带捆绑,他发现车子太小装不了那么多东西。不愿意让我自己坐车走,又不愿降下颜面直接说送我,最后他决定,用运货的遮蓬三轮载我的行李和人,理由是既省钱坐在车里的空间又大。我承认他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来不及拒绝就被拉上车。 至下车,母亲跟在身后,提着我的单肩包。他拖着又大又重的行李箱,走在我的一侧,并不时地提醒我注意车辆往来和红绿灯,不停地叮嘱我路上一定要放好钱财,不可以轻信别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长春生活没事就不要打电话,发发短信就好了。我什么话都没说,就点头回应。这几年来,我跟他的对话极少,是极为僵硬的父女关系。我突然觉得,在我离去之际,他心里露出的恐慌和对女儿的种种不舍,全用几年来不曾表达的话语隐藏了。但他忘了,他的女儿能洞悉人的内在性情,她知道。 临近发车,车上的乘客来得很少,他、母亲和影城的两位朋友,都相继留在车里陪着,说是以后不一定有这样相陪的机会,怕我感觉孤单。春森是发车的前几分钟赶来的,来送我向陈媛索要的两支发钗,并代替无法赶至的她相送。春森一到,我才想起,要赠与陈姜的手表忘了给她,本已调整好表带长度,却被遗忘。但是,也不刻意去遗憾了,是谁的东西,就会落入谁的手中。他们给予的好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过,心怀感恩地接受,接受着真诚的情谊。 有很多跟我一样奔赴远方的朋友,包括陈媛,他们在离开的前夕,表现出对亲人、故乡的极度不舍。甚至有很多留在省内上大学的朋友,回家的车程只需几个小时,也会非常不舍。难过,留恋,不舍,哭泣。究其原因何在,是待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太久了,一旦离开熟悉的人、物和地点,到达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便会恐慌。是很多初次离开长久生活的地方,奔赴异地他乡的人所会生发出的感受。 而我对奔赴,没有太大的情感表现出来。内心里没有产生一个女子初次离开父母独自远行的恐慌,同时也没有流露出多么巨大的欣喜,更无心潮澎湃、波涛汹涌一说。我知道,是自己独自行走太久了,以至于对某种事物和个人的依赖性降到一个很低的值。有深刻的情感在,但是不会很强烈地体现。只是很明确地知晓,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是个遥远而又极度陌生的城市,可能成为第二故乡。但与故乡的距离天南地北。回故乡的的次数将减少,将变得困难。没有亲人,没有熟悉的风景和属于我的角落。但陈媛在,儿时的好友在。没有人知道你曾经的模样,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切从新开始,有所安定。内心平静,眼神平静,表情如常般与亲友微笑道别。 然而在奔赴的途中,心里还是产生了一声叹息。我知道那声叹息不可避免。此行后,原本熟悉之处,再回来时,是否会是物是人非的景况。老同学过得好吗,从前的老师们教学得怎么样了,是否又遇到像我一样难以管教的学生。南街一带的旧房子会拆掉盖起新楼吗,住过的木屋还会保留多久呢。书架上的先哲们都还好吗,有没有被虫子啃食呢。做面条一家的小孩,在午睡的时间是否仍旧淘气,吵吵闹闹的不得安宁。隔壁大伯还会经常半夜拖拉着地板上厕所吗。母亲会不会*惯,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又站在窗户下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叫我吃饭唠叨着怎么还不下来呢。走廊尽头的四川阿姨还有没有扯着嗓子不分时段地咒骂丈夫,阿姨大冬天凌晨扫大街冷吗。对门七十多岁的阿婆,孱弱的身体能否熬过又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不在,提不动开水壶该找谁帮忙,半夜生病有谁能帮她通知孩子呢。小城的建设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糟糕的烟尘污染呢…… 有一种强烈的疼痛,从左胸腔涌出,令如此平静的我,几乎迸出眼泪。 但担忧,惧怕,懦弱,都不是待在他乡应该有的情绪。稍作平息之后,以安宁而平静的心态上路,致以人和事物祝愿。祈祷。忘岁月静好。护自身平安。 预留平安,才能令遥望者心安。完成自我,兴尽归来,方能不负今之长久的奔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