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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门广场的一天
 
 
修改时间:[2014/09/11 11:13]    阅读次数:[588]    发表者:[起缘]
 

   那天晚我上喝了许多酒,一直酣睡到阳光都洒到了床沿,刺痛我的眼皮才醒来。听到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从狭小的巷子里传来,才知今天又是星期天了,星期天是县城赶集的日子,四面八方的村民都会在这一天涌上城里,因此更容易招揽生意。我连忙翻身起床,洗漱完毕,连皮鞋都没擦就扛着广告牌,来到西门广场。西门广场是这座小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修鞋的,卖花的,摆残局的,算八字的,扯把子卖膏药的,卖狗肉的等都会涌上这里,当然也包括像我这种做床垫沙发的,都把今天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里。

   来到西门广场,清晨的阳光把我的影子长长的映在那坚硬灰白的水泥路面上,公路上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虽然贵州天亮得较晚,但县城周边寨子的村民还是很早就起床赶路前来积聚。他们在这一天,会放下手中的活,从遥远的寨子赶来,尽情的感受城市的繁华,用马车驮着粮食换取生活的必需品。赶场也会赶一天,直到太阳落下山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早餐我准备吃一碗狗肉粉,狗肉贵州人很喜欢,特别是冬至那天,狗肉的价格会像房价一般的飙升到最高点。今天不是冬至,所以我整了一碗,当然顺便也打了二两包谷酒来过过早瘾,热气腾腾的米粉上面零星的铺着拇指大的几片狗肉。刚用筷子夹了一块,准备放进嘴里,就看见旁边几只圈在铁笼中的狗正在狭小的空间中焦急不安的走动,它们已失去往日那种凶悍的吠叫,或是已经没有力气呐喊,只好绝望而静静的等待生命的结束。我突然发觉我很残忍,在同类面前津津有味的食着同类者的肉,而却还悠然的啜饮着苦涩的包谷酒,这无疑是对生命的讽刺和不敬。

   看着碗中的狗肉,就像是活生生的从这关在笼子中的狗身上撕下来的样,突然觉得有点恶心,于是只吃了一点米粉,把狗肉留在碗里。结账,老板看见留在碗中的狗肉,问我:“不和胃口,还是有狗毛?我可是打整得最干净的哟!”他擦了擦鼻涕,在围腰上抹了两把,接着对我说:“看你给我整过沙发,我还特意多给你整了几块最安逸的。”看得出他对我的浪费表示很不满意,或是对我的照顾没得到肯定而失落。怕他伤心,只好给他解释说是我的痔疮发了,怕上火,他才又堆起笑容并摸了一支蓝黄给我点燃。

   西门广场人越来越多,我举着的广告牌,就像皇帝巡视时所举的那块肃静牌。可人群并没因此而有安静,相反,是更加的喧闹,买衣服的已经用着喇叭在高声的呐喊:跳楼价了、最后一天、全场甩卖,搞促销的也把音响调到了最大,播放着目前最流行的歌曲来吸引顾客,却把我的耳朵震得发胀,感觉空气都在颤抖,扯把子卖膏药的吹得天花欲坠、口沫四溅,他们都在为今天的收入做最后的拼搏。我呢,游走了半天,却无人问津,双腿已经有点疲惫,只好走到修皮鞋老乡那里去坐一坐。老乡是广安人,来这个小县城已经奋斗了十几年了,取了个本地婆娘,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从他四川话带贵州口腔的音调中就能看得出他已经把这里当作了他的第二故乡。这时,他正专注的摇着补鞋机,针线在鞋面缝裂处游走,机器发出枯燥的声音。见我来,忙放下手中的活,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黄果树给我点燃。他很热情,每当我的皮鞋坏了,他都会不要报酬的给我修补好。虽然他有点骚,喜欢没事的时候看看路边女人的胸脯,看见好的,还询问我大不大。但这一点不能说明他是坏人,欣赏美丽的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只不过他很直接罢了。

   太阳已经爬过了头顶,渐渐向西边移去。高原放晴的天空很蓝很高,那种蓝就像布依姑娘身穿民族服饰裙褶边颜色一般的湛蓝。空气永远是那么的清晰,即使在这县城里,你任然不会感到一点空气的污浊吸进你的鼻腔。终于,在快我绝望时,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走向了我,他脸上流露出沧桑,泛白的头发被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一阵惊喜,有人接近我就有了希望,就可以赚一点钱。的确,是来询问沙发的。我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总是会看人来喊价钱,一般像他这样的农村人我会喊低一点,我并不是说农村人没有钱,而是心中有股莫名的亲近感。我报出了价钱,当然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他还价的空间,可我留的空间他没有使用,他一下子就砍到了我的最底线,一般少于底线是不做的,这是违背我们同行常理的。做生意的都是,不能把价格搞乱,降容易,涨很难。但我还是有点心动,这就像一块骨头,啃起来没肉,扔了也可惜,如果不远,这单生意也能赚点,于是我问他是哪里的,他说是某某寨子的。那个寨子我知道,去年还在那里躲过雨,路途遥远又崎岖,费力不赚钱的事,我真没有心做。可他还在砍,就像他砍树子一般的砍得那么的深,那么的透彻,砍得我心痛。说实话我从来没做过这样便宜的生意,我对他说,我真的不想做,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做了我会亏本的。他说他女儿要出嫁了,想做套沙发来送给女儿作嫁妆,可实在他没什么钱,求我帮个忙。我心想,我在这县城里艰难的生存谁来帮我,就像今天早上,去撒爬尿都还交了五毛清洁费才脱了身。我的坚定,他也没有多说便欲离开,但看得出,他眼里流着渴望,渴望给出嫁的女儿一套沙发,好让她在以后疲惫的时候能躺一躺。

   热闹的西门广场此时正在进行着山歌比赛,一曲我熟悉的山歌在广场上回荡着,那是一年前听那个叫阿莲的布依女孩唱过的,仿佛我又闻到了那碗刺梨酒的酒香,又看到了她美丽善良的笑容。

   我再也没有犹豫,向那位即将消失在人群中的老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