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夜，有点深了。院子里，满是清辉。

　　小桌上的两支小红烛，早已燃尽，香炉中的一柱香亦成了炉中灰。只有那些许的菱角、莲藕与几块月饼还默默地在它们原有的盘中呆着。没有一丝风，因此，小桌下两页纸灰依然躺着，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位置。这些，是每年中秋，我做惯了的，就是在我们这儿所谓的“敬月光”——对月的一种“虔诚”吧。现在，尽管这样，我仍然没有收拾它们的意思，空中的月是那样的明亮与饱满——我没有丝毫睡意。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圆月半两世界。不知怎么地，冒出了这句好似对联样的一句。天上月圆了，人间之人未必“圆”，今夜，有多少相爱之人未能相聚，有多少儿女未能回家与父母团圆？这自然界，或是这夏历，为什么定这月圆之日为“月半”呢？月圆人未圆，有点伤感吧？出去转转，推开大门，来到了大路上。

　　乡下，不像城里，明亮的月光下，显得特别空旷。

　　万籁俱寂。

　　想着刚才的句子，自己悄然笑了，下句呢？想不出。

　　道旁的风景树，长大了，比我高了好多。偶尔一阵风过，它们便在水泥路上婆娑着自己团团的影子，我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似乎成了最好的打击乐伴奏。纺织娘的“沙沙沙”，蟋蟀的“唧－唧－唧－”，还有那不知名的秋虫的唧唧，充其量只是管弦乐吧。不过，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响亮的脚步声，却引得对面远处蟹塘边上护塘狼狗的几声沉重的闷吠，好似孩童般的演奏者无端地加重了一两下鼓槌的敲击，给沉寂的夜空添了些复杂的元素。

　　月色下的水泥路，仿佛是一条浅色的飘带，轻盈而圆滑地伸向天边的暗处，我毫无目的地顺着它不紧不慢地踱着。

　　今夜的月光，好像特别亮。路灯羞怯怯地散着它淡淡的光，光圈不好意思地只团在灯头的周围。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是的，它怎能与美丽的月争辉呢？

　　仰望着天，月，斜在头顶上，金黄色，几丝白云飘过，被镶了金边，“彩云追月”？这词不知是谁发明的，应该是天才。云本无心，月又何曾有意，这“彩云追月”便赋予了它们生命与情感。由此，我极其自然地想起了小时候一则谜语：万国九洲一美人，十五、十六长成人。寿命本有三十岁，二十八九命归阴。谜底便是月亮。虽通俗，却形象。在这里，“月”成了美人。是的，月，是美丽的，更有她美丽的传说，尽管她有点寒，有点冷。

　　我来到了小桥上。小河不大，还算清爽，“静影沉璧，浮光跃金”，月影在水里，水面的小小涟漪使它有点变幻，使得这虚的“月”更美了——那颤魏魏的娇羞之态，在水中轻轻地荡漾着，弱弱的，柔柔的。我扶着小桥有点凉湿的栏杆，痴痴的，一会儿看看天空的月，一会儿看看水中的“月”，喃喃地背着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背完了，我又暗自笑了。这词，也能另解吧？人们常根据词前小序来理解，认为此词为望月怀人之作，也许吧，不过，“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这里的“子由”就一定是他的弟弟么？嘿嘿，我看未必。可以是宋神宗赵顼，也可以是他的“知己”。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不代表他不想继续在“庙堂”为官；有了“朝云”不代表没有“朝雨”（嘿嘿，恶搞，大不敬了），为什么这“子由”就一定是他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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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是我的无知的乱解，一笑而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自语着，离开小桥，继续前行。

　　夜，深了。圆月斜挂在西天边，头顶上现了几颗明亮的星星，哦，“紫微星灿，北斗星烂，星灿星烂一乾坤”，对自己的这“出句与对句”，不管它是否合律，自得其乐就行。有星明亮，夜幕下的整个天地还不是明亮处处？

　　今夜月色分外明。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远远的朋友，你也在踏步漫行？也许，但，你不是我的形单影只；也许，你也在如我乱想……掬一捧流光，捎上深深的祝福：中秋快乐！愿天下所有的朋友们心想事成，幸福康健！

　　耳边又传来几声犬吠，不知走了几个来回，夜，到底了。

　　可是，大脑却仍然不愿休息，中秋月在大脑的屏幕上投下了一幅幅美丽的图画，刷新着记忆深处的印痕，使得这印痕越发深刻！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月，是满圆的，美丽的，灿烂的，但终消失于晨曦前的黑暗之中。

　　我留不住这中秋月。

　　留不住这美丽的月，遗憾，惆怅，但不管怎样说，还是要放开些吧，人生总会有缺憾，没有缺憾的人生不叫人生。

　　人生，弹指一挥间，到另一个世界，一切便化为乌有。

　　回家收拾好院中的桌子，休息，太阳还没准备好升上来，一切是黑黑的。

　　 甲午中秋，未饮，几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