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很小的时候,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只留下5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在邻居的帮助下长大。因此,我的生命里注定没有外公外婆。小时候,我是不知道外公疼外婆爱的滋味的。眼巴巴的望着隔壁兄妹家里的外公外婆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走近院子,飘悠悠晃进对门的屋子,笑声穿过老旧的木门,飘进耳朵。那时候想,要是我也有外公外婆该多好啊! 结婚之后,老公的外公住进了我们家。——生活中,生命里,走进了一个本来毫不相关的亲人——外公。 外公是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身板特结实。七十好几的人了,眼不花,头不昏,走起路来脚下生风,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老公支教的那段日子,还能帮我煮饭洗碗。天公作美,外公最喜欢背上鱼钩到江边钓鱼。要是公路上碰见几只老狗,他会撒开腿脚跑几一段,撵得老狗子一边狂奔一边“汪汪汪”狂吠着逃窜到老远,他才停下来,哈哈哈大笑几声:“老子看你凶,凶得过老子才算你狠!” 外公脾气火爆。听妈妈说,外公年轻的时候,要是她和幺姨不听话惹怒了外公,外公老是见啥逮啥一阵暴打。后来,妈妈结婚了,遇到跟妈妈他们意见不合的时候,发起脾气简直称得上“热带飓风”!搞毛了碗一摔,桌子一拍:“老子不要跟你们住一起,老子各回我的茅草棚棚,才不受你几爷子的窝囊气!”哎,搞得后人打碎了牙齿也只有往肚里吞。哎,外婆很早过世,大半辈子没有女人的体贴和滋润的男人,刚毅侠骨如何能化作绕指的柔情呢?暴躁,不过是一种无奈的掩饰与发泄罢了! 外公是当地有名的鞋匠。每到集市,外公都会挎着一个老旧的帆布包到街市补鞋子。“申皮匠”的名声可谓老少皆知。外公修的鞋子,针脚密实工整,收费低廉,很受乡亲喜欢。那时,我从来不担心高跟鞋歪了跟,运动鞋脱了胶。因为外公总会在鞋架上找了又找搜了又搜,只要发现哪双鞋坏了一点点,他都会将之请下鞋架,叮叮当当一阵轻磨细打,或是穿针引线缝缝补补,鞋子总会在他长满乌斑的、粗糙的、皱皱巴巴的手下变换摸样。穿着外公补好的的鞋子上路,不用担心当街出丑,总是踏踏实实的。 2010年,装修了新房,我们举家搬到城里过日子,外公依然舍不得离开大周——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舍不得离开他的修鞋机——陪伴了他一生的家当。 外公依然坚守在他的鞋摊前,系着破旧的,沾满机油和污垢的围腰,飞针走线。后来一场大病,外公终是离开了他钟爱的鞋摊。2012年,工作变动,搬家的时候,我们低价变卖了外公的行当,他知道后,叹了好几天气,失落了好几天,还不时发发小脾气,妈妈嫌她??拢?邓?嚼显焦帧O衷谙胂耄?夤?平系牟皇悄翘ɑ?鳎???a href="http://www.duwenzhang.com/huati/huaijiu/index1.html">怀念那段和机器一起走过的岁月啊。现在东西没了,连个念想都没了。偶尔想起那台机器,他会不会怅然若失呢?我们这些年轻人啊,都说要尊敬老人,却很少站在老人的身边,从没走进他们的心里。 外公对我真好。下雨的时候,他会叮嘱:“要落雨了哟,把伞带起,莫打湿了!”他买的水果,他总会教女儿:“曦曦,拿去给妈妈吃嘛!”我叫女儿拿去给外公,他总是笑眯眯的摆手:“我吃过了,不吃了不吃了,我吃多了不舒服。”天气凉了,出门的时候,他慈爱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多穿点儿衣服,江南那边冷。” 我这个从来没有外公疼外婆爱的丫头,在长大成人之后,终于体会到了来自祖辈的温暖。 而今,外公是真的老了。 身子不再硬朗,被肺气肿折磨的外公下楼都很难了。他的生活圈子,仅仅限于八楼那小小的100平米里一个小小的房间,还有阳台落地窗前的栏杆。那天回家,打开房门,看见外公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望着楼下的车流。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佝偻着身子的蓝布衣服上 ,身后是一团淡淡的影子。听到喊声,他回过头来,我看见他深陷进眼窝的眼珠浑浊无光,满是沟壑的黝黑的脸上,管不住风的,有点歪的嘴巴扯出一抹笑,身后是夕阳淡淡的光晕,夕阳西下,风烛残年,悲从中来!——将来有一天,我也像外公一样老去,有没有一个人,能扶着我佝偻的背,陪着我,看着夕阳渐渐褪去,只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残霞?这几天,外公更是连趴在栏杆看夕阳的力气也没了。肺气肿日益严重的外公,走几步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的痰呼哧呼哧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脸通红,浑身发抖,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揪成一团,难受的要紧。这太阳也像是生病了般,盖着厚厚的灰色棉被,滴滴答答的冒虚汗,不肯露面。一家人的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 外公,你快快好起来吧。我们可以陪你一起看夕阳,还可以到天楼上看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