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

　　 车行驶在高速路上，漫长而安静，只有雨刮器偶尔啪嗒啪嗒的来回，扫去趴在玻璃上不愿离去的雪痕。又下雪了，团成紧凑的粒子，斜斜地织着蒙蒙的天色，漫天而来，不觉中望去，吃力地微微的痛着，挥之不去而没有出路。

　　 擦开一块玻璃上附着的蒙蒙雾气，指尖潮湿冰凉如心。我透过模糊默数着那些一闪而过的标注着里程白色路界石184，185，186……

　　 两个如此接近的心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因为内心深处有着再相似不过的曲折。因为爱着，所以懂得，也因为懂得，所以才竭力想要规避，想要守护彼此，这互相的一厢情愿里有掩耳盗铃般的天真与深情。害怕触碰，唯恐语言会像刀子一般，割开沉默的同时割开小心翼翼裹藏起来的伤，让它流出汩汩的悲哀。

　　 下了公路，车沿着过往的车留下的印记歪歪扭扭的驶进荒芜的雪原。视线里灰色的天与茫茫的雪相遇在遥远的尽头。经过处是一个个凸起的丘与竖着的碑石，不得而知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有过类似的生与死的诀别与哀愁。经过了一个个生命的句点，静默的心在灰与白的色调里因为哽咽而停顿。

　　“前面车过不去了，下去吧”喉咙干涩沙哑，父亲从车里拿出铁锨走在前面，我提着祭品跟在后面。西北的冬季是这样的，积雪没过了膝盖，连天的风呼喊着号子吹散我的头发。而我和父亲像两棵孤独相依的树，在连绵的雪原里变得越来越瑟缩，越来越渺小。

　　太遥远了，那埋葬母亲血骨的土丘，父亲佝偻着身子，开辟通往那里的最近的路。黑色的背影，动作倔强而僵硬，我清楚的看见了他的衰老，拉也拉不住的岁月就这样不言不语的改了人容颜。抹干眼角的潮湿：“爸，歇会儿，我来。”我深深的知道，无论现在还是以后，路、都是要我陪着他走下去的，直到忽然一天他走不动了，离我而去，永远的告别生命，和远去的母亲相聚。否则我们始终是不能舍弃彼此的。

　　没有人可以挽留谁，无论有多爱，没有人可以杜绝离开，无论有多不舍。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柔弱迟钝，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一个清冷的早上离开，奔赴下一场轮回。

　　在母亲的坟前，父亲低低的说着话，琐碎而家常，念念叨叨的讲给母亲听，他知道她爱听这些，喜欢他略带乡音的腔调，听了一辈子都没厌倦。他一生最爱的两个女子，一个在黄土之下静静倾听，一个在身边静静相依，此时的心因为这样的相守变得安详而满足。

　　岁月是有痕迹的，我们走在流转的时光里，会相遇会相守。可再长久的相遇也会结束，这世间，改变可以伤人，不变也同样可能是伤害。当我们深深的埋头在过去里，成为一意孤行的守护者，宁死也不改的心背负起不舍，以为只要把它藏好，藏在那样冷的昔日的心里，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的过去，就不会有伤害。可是，又能怎样呢。会过去的都会过去，我们仍在走着，我们还要走下去。

　　“爸，三年了。”我挽住他的手臂走着，像儿时那样。

　　“是啊，三年。”

　　“爸，让我抱抱你吧！”

　　风雪依旧，我只是想给我爱的人所有我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