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贝小镇的十字绣

　　 张妮

　　 去年秋天的一个早上，阳光强烈地照在斑驳苍老的柬埔寨柱廊上，如果从柱廊中间那条路走过去，我就走进了波贝小镇。　

　　 光线斜斜地射照路面，我朝着两边看了看，那里停着很多摩托改装的突突车。几个老妪坐在路旁晒太阳，一个老人正缓缓弯下腰，捡掉在地上的一块饼子。司机指着旁旁相对大点的广场说那就是集市。

　　 广场一圈都是小商贩摆的摊儿，大多卖的是手镯、手串等廉价饰品。我对购物不感兴趣，就不停地来回溜达，这当中有个小姑娘坐在摊前的马扎上，怀里抱个柳条编的笼子，里面有只小松鼠。

　　 小姑娘在地上铺了块布，商品放在布上用雨布盖在，四周压着石头。看得出，她很精心。我走过去，指了指雨布，她马上从屁股底下抽出个鞋盒盖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英文写着：“中国的——十字绣”。

　　 “您买十字绣吗？这布料，这丝线，都是从中国进的……”

　　 柬埔寨是一条旅游热线。尤为对人口众多，步入小康的中国人来说，更有很强的吸引力。在这里兜售商品的商贩，会操练几句汉语，倒没什么奇怪的，可是怎么会有卖中国十字绣的？

　　 我想她可能是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的，不禁惋惜。“买一幅吧，这是我妈绣的……”小姑娘眼里充满了渴望。

　　 小姑娘把一幅十字绣硬塞到我手里，“一看就知道是从中国来的。要是你走路过来，要多长时间？我笑了，“那我可不知道”“喔，那就是比金边还远吧？对，一定比金边还远！”我估计金边是她知道的最远的地方了。

　　 我喜欢小姑娘的伶牙俐齿，蹲下来指着一幅十字绣问：“这幅多少钱？”“卖给别人400块钱，看您是个文化人，给240就行了。” 就在我决定是否买的当儿，小姑娘又说：“这幅是中国的'黄山'。”果然，这幅绣品绣感强烈，色泽古朴清新。把徐霞客“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对黄山的感叹尽展。我爱不释手。

　　 “妈妈绣了大半年呐。这里用回针绣，不能用全针，只能用半针……昨天，有个人要买，我要了他很多钱。其实，是不舍得卖……”小姑娘羞赧地低下了头。

　　 我体会到了她的真诚，掏出400块钱，“算了，别找了。” 小姑娘笑了，“那我可赚了。”

　　 “你怎么不上学呀？”我跟她聊了起来。“阿姨，我上着学呢，今天是周日才来摆摊的。”她说她14岁，叫阮满。名字是妈妈给起的。

　　 小姑娘说她来这里摆摊，是为了一个有兔唇的同学，她在电视里看到王菲给兔唇的女儿做了手术，就让妈妈帮着给中国的慈善基金会发了封邮件，中国的慈善基金会很快就同意给免费手术。

　　 “我虽然小，也要赚钱帮助同学……”

　　 “卖十字绣能赚到钱吗？” 我低声问。

　　 “……微利吧。我们很多同学没有学*用品。我赚的每一分钱都能帮助他们，两毛钱就可以买铅笔，五毛钱就可以买本。赚够了1000多块钱，学校就可以买电脑了。”小姑娘没有再说下去，不停地?意磷攀掷锏氖?中濉?/p>

　　 这里去年才通上电，光缆还没铺到学校 。本地的向导后来告诉我。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卖十字绣。卖好多好看的十字绣。”

　　 “那要卖到啥时候？”

　　 “爱心比金钱更重要。是不是啊？阿姨。”

　　 我的心猛地抽动一下。这个普通的小姑娘，瘦瘦的，弱弱的——有着怎样一位伟大的母亲，从小就教给她善良、正直和对生活的热爱。她带给女儿的是一种多大的力量！

　　 几片散尾葵叶子飘到小姑娘的肩上。我突然发现这种叶子很特别，在主茎的周围，有无数条小茎在它身边，像无数条小绿河一样，真漂亮！

　　 小姑娘把叶子放到笼子里，静静地看着小松鼠在上面爬来爬去……

　　 有本书上是这样说的：“富有爱心和奉献精神的人，永远值得你和他交朋友。”。这是个会有出息的小姑娘。我告诉向导，我会帮助她的，会邮一些绣布、丝线来，请向导给阮满。

　　 我把《黄山》重新放回小姑娘手里，“给你钱……”她有些失望地看着我。

　　 “那点钱，你就拿着吧……”我转身走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四天后，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国时，门外响起了向导的喊声，“不是已经告过别了吗？”我诧异地看着向导。

　　 向导递给我一封信，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这样一段话：中国的阿姨，我是阮满。您已经离开柬埔寨了吧？……我家四周种满了庄稼，我们还很落后，我的学费都是自己挣的，即使妈妈愿意承担，我也不能允许自己这样。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妈妈告诉我，这是劳动，劳动最光荣。

　　 阮满告诉我：您给我钱那天，我非常高兴，可是您一走我就后悔了。妈妈说的对，我们拥有很多好的东西，不应该只看到负面的东西。我们拥有光明的未来，勤劳的柬埔寨人感到自豪和乐观……”

　　 向导一直目视着我，好一会儿，才把放在包里的手慢慢地拿出来，伸到我眼前，双手一抖，一幅绣品展开，绣品两端那两根耀眼的吊绳，还在向导手上晃着。

　　 吊绳中间，正是那幅中国的十字绣——“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