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天儿,太阳开始毒辣起来,走在去郊游的路上,路边是大片金黄色的麦田,此刻,阵阵干燥的风吹过来,麦浪起伏着,沙沙作响,饱满的麦穗儿压弯了杆儿,好像弯着腰,恭敬谦卑的等待开镰的一刻。此时,远处已经依稀听见收割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眼前熟悉的场景,把我的思绪带回小时候的麦收时节。 记忆中,村子周边也是大片麦田,只是那时候,麦收时还要靠人力收割,所以也是一年中最农忙的时候。麦收前,村里的生产队就会找一块开阔地儿做为打麦场,架起线杆,装上大号白炽灯泡,脱粒机接好电源,还在周遭摆上几口灌满清水的大缸。那时有点纳闷儿,这几口灌满水的大缸是做什么用?后来幡然醒悟般的断定,那是让干活口渴的人们喝的。自然,我们这些小孩儿,也没少喝大缸里的水,却从没见过一个大人在大缸边儿逗留,有一年,打麦场因为一次小范围失火后,大缸里面满满的水终于派上了大用场,才知道原来大缸是用作消防灭火的! 开镰前一天,父亲会把家里的几把镰刀找出来,拿块磨刀石坐在水龙头旁边,蘸着水儿,细细的磨,直到镰刀变得锋利无比。只要听到这“霍霍——”的磨刀声,自己的胳膊和腿儿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条件反射般的疼了起来,也许四肢预感到第二天就要“上战场”,便开始畏惧逃避,但是只顾畏惧逃避,那屁股又该被施刑受疼了。哎——都是自己身上的肉,看来是难逃此劫了啊!只盼着今晚能吃饱睡足,养精蓄锐,就如同死刑犯临刑前也要吃顿丰盛的断头饭,虽死而无憾了! 其实劳累倒是次要的,天气炎热加上麦芒扎的胳膊脸上生疼,一天割麦下来腰总是弯着,感觉都快要折了,脸上身上汗水和着尘土变成了泥,糊在脸上,痒的难受!收麦期间还就得是大晴天,这样麦子收回来后才能够晒干脱水。 走到地头望着大片麦浪,大人们的脸上充满喜悦,又是个丰收年!旁边一脸愁容的我,只得挑了把锋利点的镰刀,开始了漫漫麦收路。“把麦子割干净啊!”父亲不放心的回头嘱咐着,我一边有气无力的应和着,一边弯着腰,忍着骄阳炙热的高温,任凭脸上的汗水肆虐着。 隔一会儿,就忍不住伸伸累的酸疼的腰,望着远处麦地的尽头,此刻仿佛变得无限遥远,有时候,甚至盼望自己能够中暑,然后就地晕倒,那样就早点解脱了,可自己年轻硬朗的身子骨竟极不配合自己的想法。 收割完最后一绺麦子后,我便迫不及待跑向远处的灌溉机井,机井开启着,管口“哗哗——”的吐着亮晶晶的白色水花,迫不及待的趴在管子口上,张开大嘴迎向甘甜清凉的井水,暑意顿时消逝大半! 好景不长,刚刚才喝足了水,就听见父母大声唤我回地里来拾麦穗,赶紧双手捧着井水,草草的洗了把脸,无奈的迈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回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确实很累,很受罪!只是麦收那阵子的饭桌上倒是一年中少有的丰盛。 麦子收完后,用小拉车一趟趟的拉倒打麦场,这时已经很多人在排队等候。那台脱粒机昼夜不停的吼叫着,这边整捆小麦进去,另一边饱满的麦粒抛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地下,麦堆不断积累着慢慢变高变大,碎麦秸在风的作用下吹的远远的,远处已堆起了几座麦秸山。 打麦脱粒倒是不累,就是太脏!脱粒机附近忙活着的,戴着口罩草帽,全副武装都没能幸免,竟然看不出谁是谁了!从白天到晚上,这里成了我们的乐园!我和伙伴们就在麦秸垛上翻滚打闹,这是麦收带给我们的唯一乐趣!松软滑溜的麦秸贴在脸上手上有点痒痒的,躺在上面会嗅到麦秸散发的特殊味道。 夜色渐浓,打麦场上大号的白炽灯泡亮了起来,吸引来无数飞虫,密密麻麻的,仿佛给灯泡罩上一层黑纱。躺在松软的麦秸垛上,仰望着满天繁星,那时的夜空真透彻,真清亮!数不清的星星好像在注视着我,冲我调皮的眨着眼睛,凉爽的晚风阵阵吹过,不由得摩挲着微感凉意的手臂,伸一伸因为过度劳累疲乏有些僵硬的四肢,眼皮自己竟慢慢垂下,熟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大约凌晨时分被父亲从睡梦中喊醒,迷迷瞪瞪从高高的麦秸垛上滑下来,摔了个仰八叉,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半睡半醒间把麦子打完装袋,麦子拉回家,还要一袋袋用绳子提到房顶上晾开,忙活到中午,饭也懒得吃,赶紧钻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睡个回笼觉。麦子晒干后做到颗粒归仓,看着仓房垛满的鼓鼓囊囊的麻袋,满心的踏实感和收获的喜悦。 收割时的汗水劳累和在打麦场时的兴奋快乐,交织在一起,使人终身难忘!后来有了联合收割机,大大减轻劳动强度,麦收抛弃掉劳累和酷热,被收获的欢欣喜悦代替。原来的麦田现在陆续矗立起座座高楼,再没机会麦收,“收麦”作为回忆留在心里。只是麦收时节,有机会走在乡下的田头地垄间,嗅着熟悉的麦秸味道,望着金黄色麦浪在风吹拂下,此起彼伏,就会想起我“痛并快乐”的麦收经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