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一首美丽的《童话》,让我们久久不能释怀。 当这栋六层的老楼倒塌时,雯正在一楼的办公室里加班,吃着磊给她送的夜宵。 他俩是一对新婚数月的小夫妻,恩爱非常。磊比雯大六岁,从三年前认识起便对雯如珠似宝地宠爱着。由于两人是两地分居,几经努力仍无法调到一个城市。直到半年前,磊才辞去了工作,只身到雯所在的城市。 雯有一份报表必须在明天一早上交,但因为搞错了一个数据,使得总数一直对不上,不得不在晚上继续加班,到了九点半却找不出问题所在,于是打了个电话向丈夫诉苦求救。磊二话没说,马上带着夜宵来陪妻子,并和她一起查对着文件中的数据。见丈夫走进办公室,雯满肚的烦乱立刻烟消云散。 磊一直是雯的支柱,在外人看来,雯是位很精明练达的女孩子,但在磊面前,她永远是个小女人。看着丈夫英俊的脸庞,心情就像明亮的星空一般,灿烂无比。磊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命令着说:“乖,去吃东西,我来查。”于是雯乖乖地端着夜宵坐到磊的对面,一边吃着一边满含柔情地盯着他,他的脸,他的一切,是她永远都看不见的。她相信只要丈夫出马,这世上便没什么办不到的事。果然不到一刻钟,磊便找出了那个错误,正想微笑着调侃他妻子两句,而就在此时,这栋早在一年前便说要拆而勉强使用至今的办公楼,似乎再也承受不起负荷,竟在顷刻间倒塌了。 眨眼之间,两人便被埋在了废墟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当雯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身上压着一块空心水泥板,但运气不错,这条水泥板的另一端却被另一条水泥板支撑着,只是压在她的身上令她无法动弹,却不会令她受伤。刚才的昏迷是因为有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另外腿部不知道是被什么砸到,骨头似乎断了,好像在流血,但因为水泥板压着,她摸不到自己的小腿。肩背出也有痛感,一模也在流血。 “磊!磊!你在哪?”雯猛然想起了她的丈夫,叫着。没有反应,她怕极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雯,我在这—你怎—怎么样?有—有没有—伤着?”磊微弱的声音从她身边传了过来。她记起来了,在倒塌的一瞬间,磊是扑过来一下压在她身上的,但现在怎么会分开,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老公!你—你怎么样?!”雯听着丈夫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惊恐地叫着。 “我没事,只是被压着动不了。”磊忽然平静一如平时,说着:“宝贝,别怕,我在这,你别怕!”雯感觉磊的手伸过了手碰到了她的臂,急忙用手紧紧地抓着。磊握着雯的手,有些颤抖,但有力,令她的恐惧顿时减轻了许多。 “我的小腿好像在流血……”雯继续说着:“一块水泥板压在我的大腿上。老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怎么会呢?一会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磊紧了紧握着妻子的手:“用我的领带绑住你流血的腿,够不着小腿就绑大腿,越紧越好。”说完抽回手,将领带递了过来。 雯照丈夫的话,把流血的腿给绑住,但由于力气不够,并不能有效的阻止住血流。如果没人来救他们的话,岂不是流血都会流死了吗?雯恐惧的想着,伸过手紧紧地拉着磊的手,只有这样,她才能不那么害怕。她突然觉得丈夫的手在抖,难道磊也在害怕吗?这时,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老鼠的叫声。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老鼠,现在这情形,老鼠就算爬到她身上,她都无力抗拒。 “老婆,别怕。有我在呢,老鼠不敢过来的。过来我就砸死它!”磊知道雯在想什么,故作轻松地说着:“老天故意找个机会让我们患难与共呢。你的血止住了吗?” “没有,还在流。”在磊的玩笑话中,雯也轻松了不少:“唉,死就死吧。反正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雯想起了三年前和磊认识的情景,那是她大学最后一年的实*期,在磊所在的城市的一个公司里工作。有一日,两人在一部电梯里偶遇,磊的脸上充满着惊艳的神色,雯仿佛视而不见。只有两种男人能引起她的关注,一种是聪明的,另一种是英俊的。 而在电梯里呆望着她的男人,雯在他英俊的面庞里明显得看出了智慧。似乎很玄妙,但后来的了解也证明了她看人的眼光,磊无疑是一位极其聪明的男人。但只有对着她时,才会显出些啥样来。雯想着想着,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有一次,雯的肚子痛极了,倒在床上脸色煞白。磊坐在她的身边,心痛使她的脸色比她还白。她脱去外衣,躺在她的身侧,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一丝一丝的温暖从他的身体传至她的体内,她沉醉在他的怀抱中,竟忘了那本是难以忍受的痛楚。这爱情的力量,有谁能解释的清楚。 两人静默着,都知到除了等待以外,他们毫无办法。雯感受着丈夫的手,继续想着美好的从前。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是她追的他。那次邂逅后,她便终生不悔,而磊却一直以为是他在苦追她,这傻子哦,我不给你制造机会你怎么追啊,雯微笑着,想着。两人在不同的城市,彼此的父母也都不是很赞成,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一生只会爱对方。这种爱,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 在漆黑一团、不闻一点声响的废墟里,雯却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柔情似水地轻声对丈夫说:“磊,我爱你!”磊紧了紧握着妻子的手作为回答。雯继续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磊每隔几分钟便会跟她说话,使她不感害怕。但是,她想睡了,感到很困倦。 “磊,我累了,我想先睡一会儿……”雯低声说。 “不能睡!”磊大声喝道。反应如此强烈竟令雯大吃一惊。磊紧紧地握着雯的手,说:“听我说,你要控制自己,千万不能睡!你在流血,困倦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因为失血,如果睡了,就不会再醒!知道吗?千万不要睡,跟我说话。” 雯想控制睡意,但那种强烈的困倦却似乎难以抵挡,真想就此沉沉睡下去。磊不断跟她说着话,说起以往的点点滴滴,真想睡,真想让磊闭嘴,但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来。她迷迷糊糊地听着,一直处在半昏半醒之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那外面有一声沉闷的敲击声,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她兴奋地握紧丈夫的手,叫到:“你听,有人来了!有人来了!”磊的手却松开了,传入她耳边的是一声似叹息似呻吟的声音。她也终于昏迷了过去。 这栋楼倒塌是在夜里,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在里面。直到早上,城建处才有人来勘察,才听到附近的人说昨晚似乎看到有间办公室一直亮着灯,但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查询了这楼里的单位的人员后,确定了雯在楼房倒塌时在里面。于是通知了110,医院急救中心和建筑队组织人员抢救,相关领导迅速到现场指挥。 抢救还算顺利,当挖开一块一块的水泥板,撬开一根又一根的钢筋后,施救人员首先发现了磊。当抬他上来时,磊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他拒绝现场医护人员的救治,并不肯上救护车,躺在废墟边的担架里,嘴里不断喃喃地说着:“救她——救她——”在场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当看到磊时,已经知道无救了,也不勉强将其抬上救护车,因为可能稍一移动便是致命的。只示意护士给她输血,但针管插入后血已输不进去了。他的嘴边不断溢着血,这是内脏受了严重损伤的表现,估计是肋骨断裂后插入。一只手已经断了,断裂处血已停留,两条腿的骨头也是粉碎性骨折。致命的是,从他的脸色中看出,血几乎已经流尽了。令这位医生奇怪的是,这种伤势按道理说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 磊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施救人员的举动,很快昏迷中的雯也被救了出来,磊转向了医生,眼光里竟流露出乞怜的神情,嘴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医生有点明白为何他能坚持到现在了,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光,迅速走到雯的身边给她做了一些检查和必要的治理,然后让救护人员将她抬上车,回到磊的身边,蹲下身来,看着他急切的眼光说:“你放心,她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的内伤,失血有点严重,但没关系,救护车上就有输血设备。” 当听到医生的话时,磊刹那间似乎绷紧了的弦一下放松了,便委顿了下去,眼光追随着抬着雯的担架。医生不忍心看着,转头叫抬担架的人先抬过来,将雯平放在磊的边上。在场的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偌大的一块地方,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 磊用着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依恋地看着雯,看着他深爱着的妻。那眼光流露出疼爱,就露出万般的不舍,深深地看着,仿佛要将她的影像永远映在眼里。他竭力想将那只没断的手抬起来,但只能使手指微微动了动,医生噙着泪将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磊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一滴泪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而泪却使他的眼睛模糊,他想看她,他想看着她啊!医生懂他的心思,抖着手替他抹去了那滴泪,但他的眼睛大张着,却永远也看不见他的妻子了。他走了。 只有看过磊的伤势的这位医生知道,为了妻子不感恐惧,为了他深爱的妻子不因失血致死,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硬是抗拒了死神几个小时,是要忍受几个小时生不如死的痛楚啊。 上了年纪的主任医生再也控制不住,为这位素不相识的人老泪长流。边上的几个小护士早已失声痛苦。 直到雯的伤势全部复原后,她的父母和哥哥才将磊的死讯告诉了她。当明白这一切时,雯以妻子的身份要来了磊的死亡通知和病历。她一字一字地看着,脸上的神色很平静,令她的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她哥哥说:“听在场的人说,妹夫在走之前,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但只有那位主任医生听到了。”他一言不发,独自出了病房,她的母亲在她的身后跟着她,见她径直走进了那位主任医生的办公室,坐在他的对面。 主任医生见是她,微笑着说:“你的伤好了?还该注意休息,不该到处乱跑的。” “我丈夫跟我说了什么?”她直视医生,语气大异平时,连起码的礼貌也不顾了。 她此刻只想知道磊跟他说了什么,不想寒暄,不想说废话。 主任医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瞬间便理解了她。尽量和缓地说:“他那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口腔里的水分不足,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口型。”雯也不继续问,只是仍旧盯视着他。医生叹口气,似乎回到了当时,神情也变得很悲戚,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当时他看着你,说的是:‘我爱你,好好地活着’然后就……” 雯沉默着,脸色变得像雪一样白。医生正想着怎么安慰她时,只见她一张口,竟喷出了一口鲜血。 大半年过去了,雯的父母将她接回乡下住。在这半年里,她几乎没有跟人说过一句话,即使对她最爱的母亲也是如此,也单独所有人都不认识。给她饭,她就吃;给她水,她就喝。其余的时间便坐在自己房间发呆,或对着挂在家中磊的遗像喃喃自语。 看见自己的女儿成了这副样子,雯的父母在半年里似乎一下老了十岁。所有医生对雯的病症都摇头,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不管医生跟她说什么话,他都是完全没听到的样子。 就这样又过了半年,雯的哥哥的小儿子来奶奶家吃饭。六岁的孩子看着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姑姑,拉着她的手也没反应,不禁急了:“姑姑,姑姑!你以前说要带我去公园玩的,你骗人!”爷爷奶奶拼命地打眼色,但那孩子根本不理会,继续嚷到:“还有姑父,他也答应过我的,哼,全说话不算话!”听到姑父两字,雯浑身一震,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敢提磊,这是她一年多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过他。雯竟也拉着小侄子的手说:“姑父答应过你的?好,我马上带你去。”雯的母亲第一次听到她跟人说话,不由激动的哭了起来。雯的父亲马上想到女儿的病可能有转机了,竭力压抑着颤抖的语气,平静地说:“那好,雯,你就带他去吧。” 在公园,小侄子牵着姑姑的手,张大眼睛问到:“姑姑,姑父呢?爸爸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又听见他跟妈妈说下星期是姑父的周年,要去祭他。姑父是死了吗?” “姑父死了?嗯,是吧。”雯若有所思。 小侄子来后的几天,雯明显恢复了很多,跟父母不断地说着话,但他们都回避着磊这个话题。到了磊的周年这一天,中午母亲叫雯去吃饭,却发现问不在房里。正狐疑时,儿子的电话来了,雯在磊的墓前。 当父母赶到时,只见雯立在墓碑前,穿着结婚那天穿的礼服,眼睛闭着但眼睛却带着微笑。她的哥哥和嫂子站在她的前面,眼睛都已哭的红肿,雯的母亲一下便晕了过去,父亲浑身颤抖着走近,看见墓碑上雯用血写下了几句话: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还会记得我是谁吗? 我必须坚强,但我做不到,我不属于这儿,我只属于你。 如果在天堂遇见你,你会不会紧握我的手? 我要寻找从黑夜到白昼的路,因为我知道我要找到你。 请带我走吧,我相信天堂里定会有安宁。 请带我走吧,我相信天堂里不再有眼泪…… |